人潮涌动里,他轻吻筠之的眼下痣,微笑说:“嗯,有筠筠等我回来。”筠之回到家——她觉得折冲府才是她和项元的家,哪怕京城的邵家宅邸复华得多,一进屋,搁架上还有一条邵项元的革带在那儿,她总觉得不真切,似乎他又去练兵了,夜里就会见面的。兰娘见筠之眼睛红红的,取笑道:“又没打起来,只是驻兵嚒,阿筠哭得小奴奴一样。回长安一趟就这样融洽!——可见都尉能担当,那样一件事就化解了。我先前还怕他不好,现下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白居易《初出城留别》
云州的消息传入军中,围猎提前拉下帷幕,窦都督朗声宣布了大军即日东去、屯兵云州的消息,把一双金鹰赏给项元协礼,这两只鹰毛亮眼锐,是去岁新罗国朝贺时所献,能在猎场和战场捕捉敌情。为端水,他又忍痛割爱,将自己所训的一只尖耳猞猁送给李敬业。
重重叠叠的猎帐前,数以万计的兵士列队成阵,旌旗猎猎,刀槊如林,健马亦骄傲地扬着头颅,马鬃在风中飞扬。
夜幕垂下,猎帐外点起篝火,摆起百丈长桌,灯火绵延数里,丝竹觥筹不绝。协礼这一向心神不定,如此热闹的时刻,心里更加起伏不定,抬头朝阿元望去,阿元却举着杯,扬眉对席末的筠之笑着。他的位置在他们中间,此刻却是这三角形中最不受欢迎的端点。
而筠之也揣着心事,找个机会离席,自己去帐后的小溪边坐下,和邵项元形影不离数月,如今要分离,她不禁对着月亮失落起来。
“筠筠果然在这,”邵项元朝她走来,怀里不知揣了什么,裹着层层手帕。
他逐层打开手帕,竟是一块刚烤好的鹿肉,冒着焦香扑鼻的热气,“这是鹿小内脊,很细很鲜,也好消化。”
他把鹿肉撕成小条,沾酥盐粉,递到筠之嘴边。筠之细细咀嚼,觉得鲜香微咸,非常酥脆,仰头笑道:“好吃。”
他继续撕肉,这回改沾一种糊酱,依旧递给筠之,筠之摇头道:“这个漆黑漆黑的,我不想吃。”
邵项元笑道:“筠筠真很像兔子,只吃吃过的菜。这是胡椒碾的酱料,摩伽陁国进贡的,好吃,尝尝。”
筠之半信半疑,蘸了一些些吞下,辛香爽辣的气味在唇齿间蔓延,和外酥里嫩的多汁鹿肉相得益彰,果然十分美味。
用毕,邵项元向后躺倒在草地里,双肘枕于脑下,看月边流动的浮云。“祖父如今上了年纪,难免昏聩,若我走后他有信来,筠筠敷衍就是,别和他计较,也别往心里去。”
筠之道:“老小孩,老小孩,老人家原该当孩子来对待。外祖父说什么,我听就是了。”
“我是叫你不必事事都听。”邵项元笑着,将她打斜抱住,“之前军里赌钱,筠筠为何不让我罚?”
筠之道:“我想是初犯,而且抓得太紧会适得其反。比武场离主帐并不远,窦都督能听见的,大约也是装作不知。好比理账,家僮将米价虚报一两分,管家先佯作不知最好。若一点油水不漏,手下人难免心生怨怼。若他们日后尽力办事,这点小钱也不算什么;若他们变本加厉,再新旧账一起算,既师出有名,又让后来的人知道底线。”
邵项元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尽管这套随方就圆的生存经验在军营里并不适用。谁强谁就有绝对的事权。
他诨道:“曲而不折,折而不断。秀外慧中,风骨有节,筠筠真美竹也。”
揶揄女子闺名无论如何不算一件雅事,筠之直起身,按住项元道:“你可仔细,”说着就伸出两手朝他腰间去,一顿小猫抓挠,两个人笑作一团。
协礼一早看见筠之离席,拿食盒包上甜烂的糕点,想带给她垫垫肚子,但总觉得不磊落,临走前犹豫了一番。不想阿元已经到了。
总是慢他一步的。
今夜的月色很好,低低地垂在枝桠间,四周一圈白濛濛的光雾。协礼抬头望了望星空,转身向营帐去,再不敢回头。
次日天不亮,大武军波路壮阔地踏出城门,雷鼓嘈嘈,旌旗猎猎,蹄声轰轰震耳。
沉重的鼓声在城门外回荡,窦愆一套紫金明光铁甲,抽刀东指,敲鼓的兵士卯足力气,扬起鼓槌,挥臂三振,沉重的鼓声在城门外回响。
筠之从城墙往下望,破晓前的空气又黑又沉,鱼贯长龙的火把下,乌泱泱的一片兵士脑袋,根本找不见邵项元的踪影。今晨他出门时,自己为他戴了虎头兜鍪,本以为很是夺目,可在这两三万个脑袋里,哪怕太平的婚冠也得淹没了。
她原以为送行时会悲伤难抑,但现下只为找不到邵项元着急。城墙上都是来送家人的妇女儿童,每一个都朝下挥手,或哭或笑。
她们到底是怎么看见自己丈夫的?
筠之又疑惑又着急,日出前的秋风最冷,可想到项元此刻大概已经在朝她挥手了,她急得直冒汗,只好朝四面八方挥起手来,如此,总有一回他能看见罢?
“筠筠送谁呢?”
邵项元刚上城墙,远远就看见她傻乎乎地四处挥手,不自觉笑弯了腰,眼角也渐渐笑出泪光。
筠之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回头望去,竟真的是他。她又惊又急,在灰蒙蒙的天色里大步朝他跑去,一切母亲教授的淑仪都抛开了,间裙下摆在风中飘飘鼓鼓飞动着。
邵项元结实的双臂朝她张开,他把筠之紧紧抱在怀里,如此仍不足以平息涌动的心,所以就势把她高举在空中,连连转了几圈。
城墙下的征鼓敲响了,一槌一声,回荡在破晓的寒天里,隆隆地催促邵项元离开。
筠之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羞涩道:“我想下来……”
有很多话想说,可千言万语都热热地堵在喉头了,无从说起。
她伸出手腕,挥了挥不算漂亮的红绳,仰脸道:“我等你回家。”
泪意在说完“回家”时汹涌澎湃,筠之急忙捂住脸,笑着吸了两口气,把泪意逼回眼眶里。
她的眼睛忍得很红,邵项元很想承诺会尽快回来。有所企盼固然是好,可若无法在约定的归期相见,只会让她更难受罢?
他柔神看着筠之,太阳从东方露出脸,乌云渐渐散去,大地染上一层温和的橘色。晨风迎面吹来,筠之的衣裙朝后飞着,她脸上的绒毛在风中闪着微光。
从此以后,浮萍会生根,飞蓬能落地,筠之就是他的故乡。
人潮涌动里,他轻吻筠之的眼下痣,微笑说:“嗯,有筠筠等我回来。”
筠之回到家——她觉得折冲府才是她和项元的家,哪怕京城的邵家宅邸复华得多,一进屋,搁架上还有一条邵项元的革带在那儿,她总觉得不真切,似乎他又去练兵了,夜里就会见面的。
兰娘见筠之眼睛红红的,取笑道:“又没打起来,只是驻兵嚒,阿筠哭得小奴奴一样。回长安一趟就这样融洽!——可见都尉能担当,那样一件事就化解了。我先前还怕他不好,现下放一百二十个心。”
筠之笑道:“他当然是很好很好的。”
兰娘又笑道:“还有好事,方才有信来,是邵老府君说他下个月六十二的寿,决定到代州来做,约莫此刻也走到汾州了。老府君说是这样说,我想呢,也是听见要起战事,怕阿筠孤苦一个。不嫁士族有不嫁的好处嗬——!大家庭姑婆妯娌难搞,他邵家这样亲亲热热的,我看好得很,比你几个堂姐表姐都好,可见我带你没带错的!”
筠之“唔”了一声,心下忐忑,她只把《长安古意》一事告诉了兰娘,邵錅种种为难之处,还有延璧的事情,都没有提起。此刻再要详说,兰娘又一定要生气,于是也就算了,老人家大老远地过来也不容易,更不该议论。
“又出神!”兰娘推了推她tຊ,“我方才说的听见没有?人家好,我们也要投桃报李,虽说不是整寿,也是年纪够大——他们家这点也不错,老府君是信道罢?嗳,我问问何仁代州哪里有好道士,请来给老府君讲讲经书,信神的事一点差错出不得的!——阿筠也要上心,趁早下帖子,代州做官做商有名字的都叫来,热闹些。”
阖府上下都为邵錅做寿一事忙得不可开交,何仁日日到各个庄子行走,预备上好的猪羊香烛茶银;兰娘丑时就把筠之提起来,要把代州附近的道观踏遍,筠之怪道:“都选出一位好师傅了,怎么还要到处看?”兰娘打她的手道:“选道士还不容易?是要叫外面的人看到阿筠的孝心嗬,还不是为名声!”又叫她亲自抄各处题字、法事用的经文,酸得筠之胳膊抬不起来。
过了半个月,邵錅的车马洋洋地进入代州城,筠之在府门外等候,行礼道:“祖父。”
何仁恭恭敬敬地上前搀扶,邵錅从车上下来,一扭身吐了口痰,朝筠之一挥手道:“嗳,起来。”
这时后面车上下来一个笑声玲玲的小娘子,是崔延璧。延璧提着裙裾,朝筠之走来,语气带着家常的亲热道:“卢姐姐,我来和你作伴。”
筠之愣了一愣,微笑道:“五妹妹,”转对兰娘道:“这位是国子祭酒崔运昌府君的侄女,东院给祖父住,兰娘把西院收拾一下,给五妹妹住罢。”
延璧听她随阿元唤自己“五妹妹”,心里微微一滞,揽着筠之手臂笑道:“卢姐姐不必客气,就收拾收拾南院罢,我每次来都住那儿的。卢姐姐这样体贴,阿元哥哥可真是有福,小时候我常想,他那样凶悍的脾气,将来娶妻了可怎么办呀?长辈们便常吓唬我,说‘再不听话,就把你嫁给你元哥哥’呢。”说着朝邵錅一笑,邵錅很和蔼地点头。
被不熟悉的人拉住手臂,那是种不快的亲热,何况延璧的手心还微微汗湿了。筠之想了想,还是没有推开她的手——延璧眉眼浓秀,睫羽纤长,绮丽的脸庞上一双晶亮的眼,人中偏短,有种孩子气的稚嫩之美。世上没人会和孩子置气。
筠之微笑道:“我听说李少府秉性温朗,文武双全,上学时还有小娘子为了看他蹴鞠而大打一场。五妹妹和他很般配。”
“卢姐姐客气,”延璧敷衍着,手松开一些。她不爱听人说起李义珏,提醒自己还有一位流放巴州的夫君。李义珏很好,曾经他是这些人里最好的,所以才配得上自己,可如今他输了,哪怕是因为时运不济,也完完全全输得彻底,但她崔延璧只能配世上最好的郎君。
兰娘听见筠之叫这位娘子“五妹妹”,可她姓崔不姓邵,又听见成亲了,非常疑惑。
邵錅向兰娘看了一眼,背着一双手朝她踱了几步,微笑道:“嗳,是我结拜兄弟的孙女儿,她在汾州探望外祖父,我顺路把她接来玩一玩。”又道:“拿杯茶来。”
兰娘一面奉茶一面笑道:“老府君真是和善,对我们下人也耐心解释。”又把已经定下的神符、斋宴、上仙用的香炉对邵錅回明了,讨老人家欢心。
邵錅看兰娘垂首欠身往来,举止很是得体,打量她四十上下,倒像个雪白娴静的俏尼僧。
他伸手去接茶,眼睛看着她笑道:“嗳,难怪是范阳卢氏的使唤人,各方面懂的多,待人接物又周道。女儿也在府里做事?”
兰娘欠身道:“老府君过奖,”后头个人的话却不好回了,何仁上来解释道:“兰娘子家里打前朝就为卢氏服侍,她先夫早十几年走了,自此一心服侍县君,人品非常忠厚。”
“好,好,”邵錅摆摆手,眯眼笑道:“都进去,都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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