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叫果果。”刘浩阳在手机上找到一张孩子的照片,把手机放到柴佳楠的面前。“长得像他妈妈,比我好看多了。”“很可爱。”柴佳楠接过手机看了一阵,然后把手机递回去。“为什么会离婚?”刘浩阳听见柴佳楠问。“多重原因吧。最主要的就是为了生孩子。”刘浩阳说,“她生孩子受了不少罪,可以说是身心俱疲,好久都没恢复过来。”柴佳楠听着没说话。“也怪我,没能力照顾好她。”刘浩阳说,“对了,果果妈妈你也认识,梅世珍,小梅,你还记得吧?”
凡是有点办法的人,都会尽快从这里搬走。但这样的人不多,毕竟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当初也不会留在这里。有孩子的人家还好说一点,总归有个指望。孩子长大了,能挣钱了,新的希望就近在眼前。当时有人也是这样跟刘慧琴说的,她穿着松松垮垮的掉档大裤衩像个男人一样岔着腿坐在门口抽烟,皱着眉头,眯着眼睛,眼神落在地上,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过路的大婶见了,跟她聊了几句。说,慧琴你就好了,你再熬几年,等孩子大了,你就熬出头了。不像我们,怕是要老死在这破烂地方了。刘慧琴只是淡然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妻子听到了,会厌恶地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耳朵。如果孩子姥姥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发出尖叫。孩子姥姥被这叫声吓了一跳,抱着孩子从妻子的卧室里退出来。“阳儿,去过医院没有?她这样有多久了?”丈母娘问刘浩阳。“有一阵子了。我让她去医院,可她死活不去,说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去医院了。”刘浩阳叹着气。其实仔细看看他,也已经憔悴得不成样子。胡子拉碴,黑眼圈,孩子越长越胖,他越来越瘦。
柴佳楠放眼一望,桌子上比往常多了好几道小菜,估计又是梁阿姨早起现做的。这就算是他们两个或许有点过意不去的人对自己的道歉了?柴佳楠想。她洗漱完毕,还是直接带着包出了门。她说:“你们吃吧,我真的没有胃口。午饭和晚饭我也不回来吃了,我约了朋友。”说完,她出了门。一到咖啡馆她就把手机调成静音加免打扰。午餐是在咖啡馆里解决的,一个难吃的要死的三明治。到了晚餐的时候,她在附近的街区转,找了一家面馆一个人吃了一碗牛肉面。吃饭的时候她把手机拿出来看,上面并没有父亲发来的信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怎么了,佳楠,需要什么吗?”梁阿姨注意到了柴佳楠犹豫的神情。“梁阿姨,那个,咖啡有吗?”柴佳楠用手比划着,“我上次回来,留了一罐速溶咖啡在家里,就大概这么大的一个玻璃罐子。”“哎呀。”梁清蓉想了两秒钟,“坏了坏了,那个让我给扔了。”梁清蓉说,“我整理厨房的时候看到,以为是你爸爸的,喝咖啡对心脏不好,我就想让他不要喝,那罐子里也没剩多少,就那么一点了。哎呀,我真的不知道是你的,对不起啊,佳楠。”说着就要解围裙,“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楼下的超市给你买。”
“去了,开了点补药,吃着呢。”“万承检查了吗?”柴润林向后看了一眼,确定女婿还在厕所才压低声音问。“他有点不想去。”柴佳楠说,“大夫说有可能就是我身子虚。让我补一补气血,然后心情放轻松。”“去的哪家医院?”“就是我们门口的那家中医院。那里面有不少老中医都挺有名的。”“有空也得去看看西医。”柴润林说,“而且你们两个要多同房,次数多了才有可能中奖。”卫生间的门开了,柴润林住了嘴。
谁知刚刚赶到这里,厮杀的命令刚下,迎面一支箭矢射来,直奔面门。他抬手格挡,反手想要掷出长枪,却对上梁茗烟沉静的眼眸。他大惊之下,随着前倾动作跌下了马,兵器也落了地。明明面前的蛮夷小首领还举着刀向他砍来,他却呆滞了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眼之后,发现面前的人是个幻觉。“茗烟……”陆忆渊动了动嘴唇,颤抖着问,“茗烟,你还活着是不是?我不是幻觉,是你真的活着是不是?”
北狄占据大燕城池,又寻了许多投降的将领管理,十分棘手。她这次在老汗王面前夸下海口,又许诺“让大燕人打大燕人,不费北狄一兵一卒”,恰好是时机把这些投降派一窝端了。侍卫退下后,只剩陆昭和宫女碧珠在营帐里。陆昭仍旧对方才大王子的话耿耿于怀:“公主,您何必忍着大王子,老汗王即将老死,御医把过脉,说也就这一月之内了,我们为何不直接扶持二王子上位?”“到时候以二王子对您的言听计从,我们就能光明正大掌握北狄。”
陆忆渊没有半点歇息,当天接管镇守之权,便带军直奔北狄牧民的地盘,不攻城池,只烧营帐。北狄是草原部族,牧民赶着牛羊逐水草而生,经常难以寻到踪迹。陆忆渊却不管不顾,每日带人出征草原,见人就杀,只觉得这是在给茗烟报仇。他暴戾的模样也让边疆兵民畏惧不已,无人敢靠近。北狄牧民也望风而逃。这天清晨,陆忆渊一枪斩掉北狄小部落首领,按捺下心头不耐:“粮草兵马还没集齐?”“回将军,边疆贫瘠,朝廷的粮草还有一月才到,现在实在不宜开打。”
二王子身边有一些汉人读书人,听多了大燕的习俗,所以起初对梁茗烟没什么兴趣。他身边的人,都要会读书,懂汉学,他才会多看两眼。梁茗烟听了却没反驳,她道:“不是汉女不读书,只是你见到的百姓不会读书,百姓贫穷,无论男女皆读不起书罢了。”“我带来的人个个都会读书,汗王允许我教化北狄民众,到时你就知道了。”既然是和亲,梁茗烟挑选随行的人也有所偏向,更倾向认字的人,明事理办事便会更顺畅。
而梁茗烟名义上是嫁给老王公的,此时却只能由着他们争夺。甚至,假如北狄就此分裂,三位王子各自为战,她最好的下场也是成为三人共妻,像物品一样被囚禁在中央王帐。北狄的人离开之后,梁茗烟沉默了很久。碧珠按捺不住,问道:“公主,你想怎么办,率先投靠三王子吗?”梁茗烟回神,摇头笑了:“不,我现在想见老王公。”傍晚,营帐内,梁茗烟以未来王妃的身份见到了老王公。床上,年近六十的老人满脸槁木,难闻的药味飘在空中,让人忍不住掩鼻。
算上梁茗烟一起,他们三个算是从小一起长大,陆忆渊和梁乾对彼此的了解也很深刻。他们同时发觉,彼此都在意识到梁茗烟可能会和“死亡”这个字眼挂钩时,心里都是翻滚难安。现在,他们只想立刻真真切切看到她活着,才会安心。陆忆渊更懊恼一些。他原本以为,茗烟不会敢和亲。北狄刚刚求娶之时,他被太后委以重任打探北狄的消息,十分了解这些蛮夷。蛮夷只认强者,不通教化,对女人如同对奴仆娼妓……这些,他都仔仔细细说给了茗烟听,吓得她连做了几夜噩梦,哭着问他能不能早些娶她。
她没想到这会儿,陆忆渊最记挂的还是梁茗烟。明明她把所有人给梁茗烟的疼爱都抢到手了,就连陆忆渊,和她耳鬓厮磨间也说,已经当她是他的妻子。可是却还是死活不肯松口要梁茗烟自己去和亲。梁杳杳心下不甘,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她感受过被他捧在手心的滋味,怎么能把他再还给梁茗烟?梁杳杳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伸出柔弱无骨的手握住陆忆渊。小手指轻巧地在他的手心打转,梁杳杳目光流转:“忆渊哥哥,你真的舍得让我去和亲吗?”
从前她被伤害,不过是因为她在意亲情,在意爱情。如今她谁都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不管是大燕还是北狄,都伤不了她。梁茗烟转身登上花轿,吩咐宫人启程,却听见陆忆渊的急声喊:“茗烟!”她侧头,见陆忆渊大步到了车边,对她温声说道:“茗烟,我要先送杳杳出嫁,会尽快赶回来,你先去陆侯府。”梁茗烟眸光一暗。上辈子,陆忆渊也是为梁杳杳送嫁,婚礼吉时到了,他却根本没出现,她只能一个人走完了婚仪,受尽了嘲笑。
“杳杳,你别怕,我和太子会保护你。”“对,杳杳你放心,就算摔下来太子哥哥也会接住你。”他们细心温柔的模样令梁茗烟有一瞬恍惚。幼时,她也是被他们二人围在中间,手把手教会的骑马。可是现在,那些温暖的记忆早都模糊不清了。梁茗烟移开视线,不再多想。但梁杳杳显然不想放过她,娇俏笑道:“忆渊,太子哥哥,你们不是要比赛打猎?你们快去吧,让姐姐陪我就好,我相信姐姐会照顾好我的。”
“原来你听不懂……”陆忆渊显然松了口气,而后又不满责怪:“以后不懂就不要乱说话,我在关心杳杳的身体,你插话吓到人了。”“等有空我教你岭南方言,你学会了再来加入我们的谈话。”梁茗烟压下心头讽刺:“不必了,我从不去岭南,学了也没用。”她就算要学,也该学的是北狄方言。陆忆渊也没强求,细心地给梁杳杳掖了掖被角,才又望向梁茗烟:“杳杳早上熬的补身体的药材,你也喝一碗吧,昨晚辛苦你了。”
她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身上一股药味,两只手臂火撕裂般疼。她一睁开眼,却看见不远处的桌边,梁杳杳被陆忆渊和梁乾围着。梁杳杳娇声说:“我没关系的,姐姐也受伤了,忆渊,太子哥哥,你们去照顾姐姐吧,都是我非要看灯,才会害了姐姐。”陆忆渊给梁杳杳擦掉额头的汗珠:“杳杳,这又不是你的错,你受到的惊吓更严重,我们当然先照顾你。”梁乾也说:“她有宫人照顾,我们只管你就行了。”
今夜风大,几十丈高的灯塔在风中摇摇晃晃。“忆渊你看,好美啊。”梁杳杳不分场合撒娇,梁茗烟看着高高的灯塔,下意识想离远一点。可刚抬脚,就听有人喊:“灯塔要倒了!快逃啊!”梁茗烟本能后退,却忽得被陆忆渊一撞。“杳杳,快走!”他看都没看梁茗烟一眼,护着梁杳杳头也不回离开。下一秒,轰然一声,灯塔径直冲梁茗烟砸下!
“你知道你爸还怕留不住我吗?我跟你爸说,我说咱都有儿有女了,仨孩子了,可以了。国喜国庆也叫你爸,如果你愿意,我明天就去派出所把刘国庆改成欧阳国庆。可你爸还是不放心。最后我生了小静,他才算彻底放心。所以我说,这生孩子,也跟纳投名状差不多。孩子一生出来,你就没有退路了。你知道啥叫投名状吧?”欧阳淑“嗯”了一声,她自然知道。爸死后,她做主把爸留下来的那台旧半导体给了国庆。国庆每天像宝一样地抱着,一放学回来就听。最近他迷上了听单田芳讲水浒。听完了就有模有样地跟他们学。国庆讲过,林冲就要交投名状。
她没接话,绕过她,走到属于自己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个隔出来的小隔断。自己本就不大的房间被父亲一分两半,自己一半,那两个男孩一半。自己的那一半在最里面,每次出来进去都得经过那两个男孩的半边。小一点的男孩叫刘国庆,长着圆脸,嘴很甜,一见她就叫姐姐。笑起来有酒窝还有眯眯眼,身上也还算干净,她讨厌不起来。大一点的那个叫刘国喜,一见她就问她的生日在几月。她没答,她爸答了,然后刘国喜就说:“那我是你哥,你是我妹。”
柴佳楠在樽田的几天过得还挺愉快,她去了当地著名的青铜器博物馆,去了仓府老街吃了特色小吃。提议她来樽田玩的刘浩阳应该是真的挺忙,他在柴佳楠到樽田的第三天,才终于跟她约好,说晚上一起吃个饭,他请客。柴佳楠本来想问他要不要叫上小梅的,可想起那天小梅提起刘浩阳时的样子,还是算了。她来樽田的事并没有跟柴润林说,倒是柴润林看到了柴佳楠发在朋友圈里打卡青铜器博物馆的照片,给她发了视频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