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听到这道声音了。是梁寒澈。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头看去。雪夜的路灯下,梁寒澈一身黑大衣,正双眸猩红的看着她的方向。一年不见,他面容更加深邃英挺,气质也更加深沉。不知道为什么,尹睿瑶在他身上看到了孤寂的感觉。梁寒澈在看清尹睿瑶瞬间,沉寂已久的心才重新跳动一般。一年而已,尹睿瑶长高了,也褪去了学生的气质。这是他未曾参与过的时光。蓦的,他像是才看到尹睿瑶身旁的男人,眼神冷了几分。
直到周中,黎染才又在MDance的舞蹈课上见到林璟。几天没见,眼下明显看得出眼袋,眉间隐约多了几分戾气,显然最近没少被工作折磨。黎染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林璟锁着眉头摆摆手,表示一言难尽。黎染一想也是,工作上细细碎碎的事情太多,身在其中觉得糟心,说出来人家又觉得你矫情。她换了话题,用肩膀顶顶林璟:“这么忙?那我看你应该没有时间去吃个omakase了吧?”
黎染没看见后面的情况,知道刚才肯定是有人把队形走错了,她没当回事,反正重复就重复,她全当练习了。音乐起,黎染还是跳她的独舞部分,又在相同的位置,孙老师再次喊停,走到两支队伍交叉的位置,再一次跟某个出错的年轻学员解释她应该抓的节拍。别人还没说什么,周姐双手环胸,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今天不是说要从头到尾走两遍吗?都错了好几遍了,今天还能不能排完队形?”
前世也是这般情景,谢易墨故意剪烂了她所有的衣裳,害得她只好穿着原来的衣服去了祠堂,而结局果不其然,谢府人发了好大的火,本来她跟沈景钰私奔几日,路上两人说不准发生了点什么,女子的清誉名节早已被败坏。而她却还穿着私奔离府时的衣裙,长辈和族人更是觉得她不检点,简直就是火上浇油!而她当时性格懦弱,又无权无势,被谢易墨陷害了也不敢吐露真言,只能咬烂了牙吞下血沫。
文菁菁性子柔婉,有才情,对府中下人也颇为和善,每天都雷打不动地去安永堂伺候老夫人,文姑娘在老夫人身边的宠爱程度,几乎跟谢家嫡女相差无几。至于阮凝玉么……那便是人见人厌。府中下人更是十分拥护文姑娘,明里暗里都对这位小家子气的阮姑娘颇为不喜。见到她,文菁菁也从石凳上起身,轻盈地对她屈了下膝,“阮妹妹。”文菁菁温和道:“瞧我跟易墨姐姐玩得忘了时辰了,今日是凝玉妹妹归府的日子,本该去门口接妹妹的,都怪我。”
“皇后想除掉孟昭仪?”惊得阮凝玉被碗里的汤烫到了手腕。天子面容威严又神秘,阮凝玉难窥其心,便跪了下去。慕容深却将她扶了起来,查看着她雪腕上的伤口,差人取了药膏过来,阴柔的声音透着不悦:“朕何时说要怪罪于你?”“朕只是不想脏了你的手,既然你不喜,一个嫔妃而已,今夜便除掉吧。”皇帝用着最平静无波的语气说着最冷漠凉薄的话,阮凝玉惊讶的同时,又被他的冷血而发懔。
护国寺的冬天太冷,她不想再让锦衣玉食的沈小侯爷独自一人地承受……重新整装待发后,谢家的马车就这样又马不停蹄地行驶在官道上。她也几乎没怎么见到谢凌,下了新的驿站后也很少遇见。他们这程路走的洛阳到陕州再到京城的官道,中间总共途径二十七个驿站。无聊的时候,阮凝玉听到有人说沈小侯爷在外练武,将某个驿站外面的一片竹林全都削掉了。渐渐的,也没下雨了。过了几天的清宁日子后,阮凝玉某天在马车上睡醒睁开眼,忽然发现外面人声嘈杂,于是掀开车帘一看,这才发现竟已经到达了大明的京都——长安。
当天夜晚很快抵达了下一个驿站,也在此地留宿,明早继续出发。驿站的厢房都很简陋,上辈子当皇后用惯了云锦丝衾,褥子也盖着不舒适。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复盘自己这两日跟谢凌的短暂交锋,沈小侯爷离开前决绝的猩红眼睛又时不时浮现在她的眼前。护国寺佛祖下那道孑然的背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想到沈小侯爷青灯古佛,终生无妻。她心脏便刺痛了一下。阮凝玉叹气,努力盘点着前世近期大大小小会发生的事情,一边制定着计划,一边又怅然难眠。
“沈小侯爷,我不喜欢你了,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这句话再次刺痛了沈景钰的心,他眸子暗了下去,她态度很疏离淡漠,他看得出来阿凝没有在开玩笑。他攥拳,咬紧牙关,“什么时候的事?”阮凝玉随口道:“昨夜。”“阿凝你别闹好不好。”沈景钰伸出手,想把她拉到怀里好好安抚一番。阮凝玉皱眉,躲开了。看见她眼里的抗拒,沈景钰的手僵在了原地,然后重重放下。
“宋公公,”走到望仙门,谢渊叫住了宋典。宋典连忙行礼:tຊ“奴才参见太子殿下。”“宋公公不必多礼。”谢渊抬了抬手,目光就落在向云疏身上,“孤来找影娘子。宋公公就请回吧。”宋典一愣:“这……”谢渊直接就握住了向云疏的手,朝东宫方向走去。宋典看着这一幕,张口结舌:“殿,殿下……”然而没人理会他。谢渊拉着向云疏疾步快走,直接回到东宫。
向云疏的笑容淡了些:“秦将军出身名门,应该不会明白,这世上有多少身不由己和迫不得已。”秦洛川忙道:“我绝不惧怕东宫的威胁。”“秦将军,不管东宫如何,咱们都可以做朋友。”向云疏微微笑了笑,“至于别的,秦将军不要想,我也从未想过要高攀。告辞。”她牵着萱儿的手,转身走进客栈。秦洛川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丝惘然。对方拒绝的意思很明白。作为君子,他不该再唐突,否则便成了纠缠不休的无耻之人。
他提着食盒放到桌上,温和说:“影娘子今天觉得如何了?”“多谢秦将军这几天送了这么多补品膳食,我好多了。”向云疏说,“秦将军身负重任,军务繁忙,真的不必亲自过来。”“你是我们秦家的救命恩人,得知你受伤,父亲急得恨不得亲自过来探望。我好说歹说才劝住。如果我也不来,父亲大概不会饶了我。”“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应该的,秦将军实在不必如此。”“影娘子千万不要为此不安。我近来不忙,如果忙的话,也就不会亲自过来了。”秦洛川坐到椅子上,朝她脸上看了几眼,待向云疏看向他的时候,他又移开了视线。
向云疏闭上眼,又睁开,“给我灯熄了啊!亮着灯我睡不着!”事实是,即便熄了灯,她也睡不着了。一来是白天睡多了,二来过了药效后,伤口开始疼起来,最重要的是,她脑海中忍不住一直想着那位素未谋面的小殿下。一开始她以为这件事完全是谢渊胡说八道,生了几个孩子,她自己还不知道吗。可经过刺杀这件事后,她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了。如果小殿下不是她的孩子,萧太后根本就没必要如临大敌,又是把小殿下带走不让她见,又tຊ是派人刺杀她。
“谢铭钰,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她跳下马跑过去问。“没有人欺负我。”谢铭钰用袖子抹眼睛,“是你的阿娘。”“我阿娘怎么了?”向萱的声音猛地抬高。“她受伤了。”谢铭钰说着,泪水又泛了上来,声音也带了哭腔,“流了好多血,衣服都变红了。”向萱脑袋轰的一声。她撒腿就朝客栈跑。“阿娘,阿娘!”她哭着跑进屋,一眼看到阿娘躺在床上,面白如纸的模样,吓得扑过去哇哇大哭,“阿娘,你怎么了?你不要死,萱儿不要阿娘死!”
这话把萧太后那颗冰冷如铁的心,说得都柔软了几分。她心底里竟然真的涌出几分不舍来了。看着小人儿小小的背影,她抬起帕子,擦了下眼睛,自言自语:“哀家可真是老了啊。”……向萱骑着小白驹,跟在谢渊的黑马旁边,如离弦之箭一般。谢渊看着暗暗心惊。这孩子的骑射天赋简直非同一般。“钰儿,不要骑这么快,会很危险。”“爹爹,我想快点回去。”“你着急什么?”
姜瑜只好让自己忙起来,看了许多医书,又见了许多来皇宫送药讨赏的药商。仿佛只要不得闲,就不会幻想裴昭瑾与晚棠在一起的画面。直到那天,姜瑜又接见了一位大药商。见他手中人参品相绝佳,才忍不住又聊了会。离开时却被药商叫住:“皇后娘娘可曾认识一位叫做姜瑜的姑娘?她与你很像。”姜瑜愣住了,端详了他许久,才记起这人是医谷与外界买卖物资的牙商。时隔七年再见医谷关联之人,她竟有些窘迫:“我就是姜瑜。”
却被裴昭瑾更紧地抱住了:“我错了,下次不会了,原谅我好吗?”姜瑜眼泪朦胧,还想说些什么,便被裴昭瑾附身压下。满带柔情的吻和裴昭瑾身上熟悉的味道,一下子便将姜瑜所有反抗的念头尽数打消了。翻云覆雨过后,裴昭瑾沉沉睡去。姜瑜侧过身看裴昭瑾,指尖绕着他的一缕青丝,不住地想。要是裴昭瑾能一直像曾经那样爱她,该有多好。静谧的夜,忽然响起裴昭瑾的一声呓语。“别走……”姜瑜一颤,紧贴住裴昭瑾的胸膛,刚要说“我在这,哪都不走。”
她望着地上乌青的血迹,扯出一个凄凉的笑,难看至极。自那之后,裴昭瑾便再没来过这坤宁宫。半月之后,姜瑜终于服了软。她不想与他因此事而彻底离了心,便想做碗他爱喝的汤送过去,和他和好。可送到御书房时,才被告知裴昭瑾在长春宫。姜瑜从未去过此处,也从从未在裴昭瑾嘴里听过这个地点。心重重一沉,她有所预感,还是选择前去。走到长春宫外,殿门紧闭。姜瑜下意识紧攥了手中的食盒,还是走上前去。
不过几年。陪裴昭瑾过冬至的,就变了个人。姜瑜吃了一口汤圆就再吃不下去,干脆起身回了内室。却见内室的书案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一盒糕点。姜瑜心中猛地一阵酸软。裴昭瑾没来陪她过冬至,却没忘记他们的约定。姜瑜快步走过去,捻起一个送入口中,还是熟悉的梅花味。而被放在盒中的梅花玉簪栩栩如生,仿佛还带着梅花的香气。这是裴昭瑾派人送来的。自她之前无意对裴昭瑾说过自己喜爱梅花味的糕点后,每年冬至,他都会差人送来糕点和梅花玉簪。
身旁的霜白几乎急哭了。她抖着声音道:“她是……是陛下上个月从江南带回来的舞姬,叫晚棠。上不得台面,您可千万别把她放在心上!”姜瑜视线移到晚棠发髻上娇艳欲滴的仙客来。这是上不得台面吗?姜瑜忍不住“赫赫”地笑了出声。她面色惨白地转身,身形摇晃:“走吧。”还有什么可看的呢?再继续站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回到殿中,还没等关上殿门,姜瑜就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仙客来。”姜瑜心中骤然一动。这盏仙客来是她当年从医谷里带来的,绝世罕有,一经七年未曾开过。她曾和裴昭瑾说过,这花对她身体有大补作用。如今开了,裴昭瑾为何不告诉她?姜瑜轻皱起眉,看向霜白:“霜白,扶我去御花园,我也想看花。”可霜白脸色忽然一变,犹豫道:“娘娘,外面天冷,要不然明天去看也成。”姜瑜心尖闪过一丝不安,紧攥住霜白的手:“我要去。”在她坚持下,两人最后还是顶着寒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