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小心踢翻东西了。”挂了电话,她去附近找了笤帚把这一地狼藉给重新扫干净,七七八八什么都有,口罩、半包半包的纸巾、口红、小镊子、干花、褪了色的照片、睫毛膏……她手停顿一下,往回翻,捡起那张被一带而过的照片。是一张蔚蓝底的2寸证件照,边角塑膜微微翘起,上面的人年轻而英俊,背面则用钢笔写着他的名字:祁永年。她与男人定格的视线相对。好半晌,起身,回房间,找到之前在灵潮寺捡到的另一张照片,并排放到一块,比对长相和气质,最后确认,这个祁永年,赫然就是那张照片里林玖芳身后的男人。
两天周末一晃而过,从灵潮寺回来的周一,旬礼期末考的成绩就效率惊人地公布了。
成绩出来,年榜上最亮眼的还是林伺月,比上回的 67 名还前进了十几名,成功进了前五十。
原本死活觉得她上次考得好只是题目难的论调统统都没了声。
傅寒从外回教室。
三九的天,唯一露出来的手背都像盖了一层霜,边呵气边蹭手,刚往自己座位上一坐,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一回头,只见一张高高举起的试卷顶着一个华丽亮眼的分数横在眼前。
随即林伺月从试卷背后探出头来,趁着周围没什么人,压着嗓悄悄一声:“快看快看快看我的分!”
眼睛亮亮的,像过节时候缠绕大街小巷的星星灯。
他一愣,顿时笑了。
“嘚瑟的你——看学校和专业了吗?”
林伺月咂一声:“嗨呀。”
按旬礼往年的升学情况来看,前一百名能上国内的一些重点高校,前五十名可以保重点专业。
再进一点,前三十就能保 top3。
那周周二秦班导把往年的高校指南提前发了下来。
一下班里气氛更山雨欲来,连讨论八卦的都变少了,难得的课间,几乎所有人都在翻指南书。
密密麻麻的分数段和专业看得林伺月眼花缭乱,索性先合上,揉揉眼。
前座女生转过脸来,小声问她:“伺月,你想去哪儿啊……”
她摇摇头,“不确定。”
“不上沪大吗?你冲一冲,肯定有希望。”
“不是冲不冲的问题啦,是……我之前没想过继续留在沪城,我想去远一点的地方。”
说话间,傅寒和祁炘回了座位。
女生和傅寒不太熟,总怕怕的,不再继续往下聊了,转回去前最后一句还有些遗憾:“你真的不考虑留在沪城吗?我还想和你当同学呢……”
祁炘原本在偷摸看手机,听见这话不禁抬头扫了眼傅寒——他没什么反应,照旧是拿了林伺月的保温杯去后面接热水了。
但他能感觉到傅寒情绪不太高。
后果就是下面连着几天打球都被虐了个体无完肤,他实在受不了,趁喝水的时候忍不住怂恿他:“你成天憋着有什么用啊,你想让她也考沪大就张嘴说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又不是她男朋友没资格要求她啊?”
很快一只球飞他脑门上。
傅寒背对着球场上浅淡的天光,“我是她男朋友我也没资格要求她。”
他能做的,只有等待她的一点垂怜。
祁炘懒得搭理他,接着灌下半瓶水。
等回教室,班委在收志愿征集表。
傅寒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包,他也被发了一张表,尽管填不填的关系不大,其实这几天他甚至有想过要不要还是去参加高考,不上沪大了……
“林伺月,你的——”
傅寒眉毛跳了一下,余光掠过一张纸,像牵引心跳的绳索。
刻意回避了好几秒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
——交叉的格线中,静静地落着四个字。
“沪城大学。”
收紧的心脏骤然鼓胀,一瞬间,像是有细密温润的风无声拂过。
打铃了。
林伺月按课表拿出化学课本,冷不丁被飞来一个小纸条。
【怎么又想去沪大了?】
讲台上化学老师口若悬河,傅寒目视前方,却没听进去一个字,直到小纸条被传回来。
揉皱的白纸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字。
【因为你。】
他在好几秒后才慢慢浮现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来,化学老师的讲课声重新滑入耳膜,世界重新有了声响。
-
周五,除夕前一天,旬礼终于舍得给高三放假。
旬礼的高三寒假只能算极致阉割版,期末卷讲完后便是漫长的在校自习,到春节前后才会放假,最多初四就需要返校。
原本傅海安打来过电话,小心翼翼地问了嘴,能不能回来过年。
林伺月没想通这个“回”字从何说起,从机场那次后,她跟傅海安的联系就很少。
她重新换了一个很便宜的老年机,把之前傅海安送她的智能机快递寄回去,好像傅海安因此几天都没有再碰过家里的任何快递,以及,傅海安变化很大,已经在渐渐大刀阔斧地针对魏代天名下的企业,争得腥风血雨。
她在电话里沉默,能听见傅海安越来越紧、紧到几乎无声的呼吸,最后怅然笑一声。
“……算了,在安娜那边好好照顾自己,方便的时候通过一下我……阿姨的微信,给你发红包。”
她只回了一句:“不用了。”
然后在傅海安更长久的沉默中,先行挂了电话。
那天除夕傍晚,夕阳满地金红。
祁家的阿姨不回老家,从一周前就开始忙活大扫除和置办年货,换上新历。
空气里飘着好闻的柑橘气息,客厅投屏接连不断放着春节的新闻。
林伺月正跟祁炘擀饺子皮,满手都是白生生的面粉,手机忽然突兀地在围兜里嗡嗡震动。
她怕是岑舒或者傅寒打来的拜年电话,擦了擦手就咚咚咚跑出去,在客厅阳台上摸出手机。
打来的却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一阵杂乱的电流音后却是一个人含混不清的胡话,伴随着轻轻重重的嗝声,酒腥味都几乎要穿透讯号。
在准备直接挂断的前一秒,手机似乎换了个人拿着,那个刻在记忆中的苍老声线在电话那头悠悠响起。
“月月。”
林伺月将手机拿远了些。
何红苗讲电话永远是这样,嘴黏着听筒,连口水翻滚的动静都一清二楚。
她当然没心情听,可手指被冻到,按了几下愣是没有反应,手一滑误触到了扬声器上,下一秒,就听见对面手机又被原来那个醉醺醺的声音给抢走了。
“林伺月你他妈的怂恿姓傅的那个女人报复我们,你挺本事啊?你知不知道你亲妈她就是一个不要脸的小……”
“嘟——”
声音戛然而止。
林伺月冲着泛僵的手指轻轻呵了口气,血回流上来。
一转身,看见玻璃推拉门后祁炘冲她比划着鬼脸,紧跟着门一拉,扑她满脸面粉,问:“谁电话?傅寒这么早打电话来?”
“没有。”
林伺月回头,蹭掉脸颊上的面粉,朝他笑一下。
几个小时后快接近零点,所有人都去露台上准备点炮仗,前后几幢陆陆续续已经有了爆竹声。
傅寒的拜年电话是卡着点打来的,林伺月小角落里特地等了十来秒,在手表指针划过零点的那一瞬接通电话。
她堵着另一侧的耳朵,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傅寒在那一头笑着说,“看小狗吗?”
在她搬到祁炘家后,傅寒就把之前那只她说要养的小白狗领回家养了,时不时还拿小狗当借口问她要不要视频。
而恰在此时,漫天的爆竹声齐齐迸响,原本漆黑的夜幕刹那间亮如白昼,整个世界也吵吵嚷嚷。
她兴致很好地看了一会儿才从露台上下来。
门一关,外面接连不断的爆竹声被隔掉,终于再次听清楚傅寒讲话。
屏幕那边,她的小狗长大了,而且还认得她,好开心。
说话间,正好经过储藏室,她脚下一没留神,踢到白天安娜大扫除理出来的准备丢掉的杂物箱。杂物箱窸窸窣窣倒了,翻在脚边。
“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踢翻东西了。”
挂了电话,她去附近找了笤帚把这一地狼藉给重新扫干净,七七八八什么都有,口罩、半包半包的纸巾、口红、小镊子、干花、褪了色的照片、睫毛膏……
她手停顿一下,往回翻,捡起那张被一带而过的照片。
是一张蔚蓝底的 2 寸证件照,边角塑膜微微翘起,上面的人年轻而英俊,背面则用钢笔写着他的名字:祁永年。
她与男人定格的视线相对。
好半晌,起身,回房间,找到之前在灵潮寺捡到的另一张照片,并排放到一块,比对长相和气质,最后确认,这个祁永年,赫然就是那张照片里林玖芳身后的男人。
砰——
一大簇一大簇的烟花猝然炸响,碎裂的火星盛放在深邃夜空。
狭长的储物间过道,被斑斓的光,一遍又一遍地照亮。
-
隔天,车停到站,林伺月在昏茫茫的晨光里揉着眼睛醒过来。
车窗开着一条小缝,弥散的风里混杂着浓重的硝烟气息,她抓着栏杆下车,在大年初三这天清晨,还是又一次地踩在了积林巷路口的水泥地上。
手机摸出来,界面停留在一页很早的个人简历上。
十来年前的网页式样,文字排版密集,左上角悬插着一张蔚蓝底色的证件照。
“祁永年,男,1972 年生,1990 年正式考入沪城第一海军学院……于 1999 年因公殉职……”
除了这个页面,两张照片也被夹在手机壳里,从前天除夕夜发现后,每每放空发呆,或者是睡前,都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当年,魏代天欺骗傅海安事情败露后,领着她和傅寒去做过亲子鉴定,证明了傅寒是他的亲生儿子,而她却不是,她也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那天林嘉洛在电话里语焉不详的醉话,很难让人不介怀。
她对自己的母亲,对世界上的绝大多数男人,都极其缺乏信任,所有微妙的猜测汇聚起来的直觉实在很坏,到了坐立难安的程度,终于在今天凌晨下定决心,要来找任姨求证。
路口没什么人,稀稀碎碎的鞭炮红纸在四处散落,给沉积着灰尘的积林巷带去为数不多的年味。
她裹紧外衣径直往任姨的理发店走。
正月里理发店一般很少开门,来之前问过岑舒,任姨今年还是没回老家去,就在理发店里。
岑舒只当她来给任姨拜年,完了忽然想起什么,提醒她说林嘉洛他们回来了。
魏代天去了国外,当然也就再没什么管他们的心思,科技园那边的人久了也懒得搭理,随便找了个借口赶他们回去,
林伺月回了个“好”,并不放在心上。
桥归桥,路归路,她这一趟回来不往家里去,也没工夫去顾忌他们,只想找任姨打听下林玖芳的事。
北风卷地,簌簌的冷气直往她衣领里灌。
理发店门前的红蓝招牌筒不转了,卷帘门也拉着。
她咚咚敲了半晌,任姨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一瞧是她,眼神骤然亮起,二话不说拉她进门,忙上忙下把菜热了,碗筷塞她手里,满满当当给她夹了大半碗菜,笑吟吟催她:“吃啊,快!都刚做的。”
林伺月手里拿着筷子,慢慢抬起头来,叫她一声,“任姨。”
然后把两张照片拿出来,放到桌子上。
她想到会有这一刻的寂静,冲泛凉的手指尖呵口热气,才又问:“这是我妈吗?”
“是的话,后面这个男的是谁?”
“是我爸吗?”
任姨的笑很快僵在脸上,再也不看她,机械地动了两下筷子,没两秒又扬起笑来,“胡说呢”。
她只有这么寥寥几个字,又一筷子菜搁到林伺月碗里。
林伺月垂眼瞥了下,说:“任姨,我不吃羊肉,你以前也从来不夹羊肉给我。”
任姨怔一瞬,讪讪笑笑,把羊肉夹出来,丢到一边,再想要换别的时,就见林伺月已经站起身,背着光的脸上表情很淡,瞳仁垂在眼眶下方,轻声说:“任姨,你不想说也行,我可能已经有答案了。”
她转身,拿起包,几步跨出门去,身后的任姨还想说点什么,抬手一直在叫她,她也没有理会,还是走了。
霜打的地面,踏过去时脚下湿湿滑滑,迎面一股冷风吹来。
林伺月抓着围巾一角,不断裹紧,再裹紧,密密实实蹿到颈间的轻微勒痛,让她得以从这一会儿虚浮感中逃脱。
直到眼前灰黑的水泥地上突兀地冒出一双鞋来。
她抬起头,对上林嘉洛那双恹生生的眼。
哦救!!啥意思!!跟男二不会是真骨科吧???
我操这么一想还挺爽的 和男主是假骨科 和男二是真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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