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拧眉想了一会,坚定道:“这也不难,方家那位少爷向来有才名,应该不会舞弊,若是我找人解了这桩困局,正好和方家提亲……”孙嬷嬷见林夫人铁了心要去方家提亲,心中还是担忧:“若是方家觉得咱们挟恩图报,心生怨愤,也不是美事……”林夫人想想那日在医馆看到的姑娘,摇摇头:“我虽与她只是匆匆一面,却也能看出,这个姑娘眼神清亮,是个人品正的,她定能明白我的心意。只要明哥儿能好,我就是被人骂是个挟恩图报的小人,我也认了……”
林夫人按照金仙姑所说,轻轻投掷了一颗珍珠,那珍珠在字里行间滚动了一会,缓缓停在了一行字上。林氏走过去一瞧,编号为“壬”,后面是五个字:“万事一点通”。林夫人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激动,抓着金仙姑的手臂的喊了一句:“是方!”金仙姑没想到她会这般激动,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意外,随后很快点头称是:“是方字,或许是指导施主……”金仙姑正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林夫人已经欢喜的落了泪:“果然是灵的,方姑娘可不就是来拯救我们明哥儿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巧那天就碰到了,还救了明哥儿!”
第一拨是顾大海,只见他脚步匆匆,神情既焦急又惊喜,身旁还跟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虽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手中提着一只乌木制成的箱子,箱身透着岁月的光泽,显然是用了多年的随身物什。顾大海专注地与老者相谈,直到快与章韵竹擦肩而过,才发现了她。他忙停下,行礼道:“小姐这是去哪儿?怎么没和老夫人一起?”她忙比划回答:‘我不想添乱。’顾大海听到小雪的转达后,对章韵竹的好感又进了一层。他略一侧身,将身旁的老者引向前来:“这位是陈大夫,这些时日多亏了陈大夫对七少爷的看顾。”
没有人比章韵竹更清楚被病痛折磨是个什么滋味。前世,她第一次出现症状时,恰好是在连夜为学校布置艺术节舞台后。回到家后,她洗了个热水澡,随便煮了碗面充饥,吃着吃着,忽然感到手掌发麻,头晕目眩。她想着大概是累到了,便放下筷子准备去卧室休息。刚一站起身,整个人却突然瘫软在地。意识还清晰,却浑身没有力气,那种不适的感觉像极了睡觉时被不明之物压在床上,明明有意识,却无法动弹。
章韵竹朝着陈嬷嬷行了半礼,陈嬷嬷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小姐快请起,老奴可不敢受小姐的礼,应是老奴给小姐请安才是。”章韵竹如此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小家子气,让陈嬷嬷暗中对顾大海竖起了大拇指。紧接着着顾大海又将身后一名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和一名差不多岁数的小厮一同指了出来。“这是小雪,她会手语,以后有什么要交待的,让小雪帮您传达便是。”“这是福生,他的爹娘也都在府上,平日有什么跑腿儿的活儿,小姐只管交给他。”
对于刘野,那就更不用说了。三房的顾陵泊哪还敢动二房七少奶奶的表弟?柳江赌坊的王亭之则更是不足为惧。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在书院读书,曾经担心会对他前程不利的顾家将会调转枪头,成为他最大的助力,只要他认真考学,顾家自然会帮他铺平之后的道路。就连程洛也会得益于此,他可以安心带着妹妹返回开原,继续他的学业,无需考虑迁移籍贯,从头开始。‘姨妈,若是真要说冲喜有什么不好的,那就是可能我找不到那个一心人,可是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女子求得一心人吗?’
老夫人甚感欣慰,不住地点头。二夫人林氏作为顾陵川的亲母,控制不住自己压抑数月的情绪,喜极而泣。身边的二老爷,轻轻拍着夫人的肩膀,以作安慰。除了主子们,屋子里的下人们也均是激动得不行,包括顾大海在内。在送走陈大夫后,顾大海又回到了静心堂。老夫人正在等他。若说之前的事,老夫人还有所犹疑的话,如今这桩桩件件均让她坚信孙儿与这酱园外甥女的天定姻缘,仿佛每当提起这个女娃儿,孙儿的病情便会往好的方向进一步。昨日刚从赌坊救了她,孙儿便有了苏醒的迹象。
章韵竹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完全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醒来之后姨妈一直在身旁照顾自己,她没有机会向刘野了解之后发生的事。她很想知道程洛与程红是否已经离开开原,原计划刘野需亲眼看到程红后再去报官,之后程洛兄妹便会立即离开开原,这样一连串的局便会死无对证,事情只会简化成一件,便是柳江王亭之提亲不成,恼羞成怒,最后掳人抢占。她不明白怎么就变成了刘野去顾家求助,但是她也庆幸,表弟于原计划提前了一个时辰到了赌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什么意外,分明是那姑娘嫌弃太子,另投前程。”“赵姑娘!”南缃话刚说出口茗山就打断,他压着火气咬牙低声道:“别乱说话。”凌恒摆手让茗山闭嘴,朝南缃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见太子没有怒色,瞧出这是个愿听实话且有肚量的,南缃直接把话摊开。“许家女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殿下母妃一直有意大婚冲喜,那姑娘能愿意嫁过来守活寡?”“我来京不久也听说了,殿下养病这些年越王十分得君王看重,不少人暗道这是未来储君。”
德妃这边也没好到哪儿,一路脸色阴沉回到寝殿。“淑妃姑侄是故意的!”贴身嬷嬷满腹怨怼,“什么意外,哪儿有那么多意外,定是淑妃和尚书府事先探明打点好一切,分明是嫌弃咱们殿下身子孱弱,设计摆脱婚事。”“不只摆脱婚事。”德妃狠狠扯着手中绢帕,“还赖上越王这位未来储君。”“可不!”嬷嬷愤懑,“人人都知除殿下外皇上最看重越王,攀上越王,太子妃之位还属她母族。”既从太子这里脱身又得了越王,还落个受害者不被埋怨,一箭三雕啊。
淑妃靠在景隆帝怀里哭的梨花带雨,“侄女风寒初愈,臣妾特意让她到泉宫疗养,皇上恩准,本是母家荣宠,不想却碰上这种事。”“事情已查明,是泉宫差使传达出了岔子,听说当时昭妍不着寸缕,被越王……看了个干净。”淑妃越哭越伤心,“可怜姑娘家一身清名毁了。”女人哭声嘤嘤咛咛,让人听得心怜心痒,景隆帝拍了拍她手以示安慰。锦山泉宫之事宫里已知晓,出了这么大事,身为未来婆母的德妃自是要处理,匆匆赶了来。
汉白玉围城的泉边,三面环绕着四季常青的绿植摆设,清灵的水流声,金丝笼里几只百灵叫声清脆,水雾缭绕间像进了绿野丛林。汤泉中间一座汉白玉雕刻的石台,上面摆放着几盆红梅,一圈鎏金烛台围绕,灯光点缀下水流波光荡漾,如梦如幻。走进池内,温热的泉水漫绕身躯,如春风拂过,轻柔舒缓。越王坐下身,双臂搭在两侧池边,隔绝了尘世烦忧,褪下一身沉杂甚是平和惬意。忽听一声细微声响,男人眉心一拧,原本松闲的目光瞬间警惕。
看着地上的扶盈,明王叹息一声,温朗的语气带着歉意,“是本王疏忽了,让歹心人有机可乘。”她处境低微,偏又生的仙姿艳逸,这样的女子少不得招人觊觎,可又无反抗之力,他的忽视无疑将人置于险境。明王闲云野鹤性子,无心政事,赵家案子他不甚在意,且冤有头债有主,赵家主君已治罪,从来怜香惜玉的他对失了家的弱女子总是几分怜悯。“王爷言重了,今日之事谢过王爷做主。”事情处理完,孙氏和扶盈也退出房。
“那您得说话算数,将来多多照顾我。”扶盈委屈地朝男子诉苦,“旁的不说,上头管事总针对我,克扣用度不算脏活累活都挑着给我,你得给我做主。”管家美的嘴角咧到耳朵根儿,“那还用说,我不疼你还疼谁,回头我就提你做一等女使,让她再也碍不着你。”“好吧。”扶盈展颜一笑,欣喜的朝他摊开手。张管家看的不解,询问她何意。扶盈嗔怨的拍了他一掌,雪白娇面染着绯红的羞赧,“我要没记错今晚你当值不回家,班房钥匙给我,你忙完快些回来,我等你。”
南缃从玉棺里拿出被褥搭在两人身上,一面喊救一面不忘帮他按揉穴位,极尽所能为他缓解身体病症。想到两人这难兄难弟的丧家狗模样,凌恒时不时笑出声,似乎忘记了即将到头的生命。看着少女明媚的侧颜,她盘腿坐在地上,仰着小脑袋锲而不舍地对着石墙叫喊,那模样倔强又可爱。南缃正喊得起劲儿,脸上忽然落下一记温热,她先是一愣,继而蹭地看向男子,“你调戏我!”捂着被吻过的脸,南缃一张粉面生威,“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占便宜!”
凌恒声音呢喃却透着坚定,“绝不让你独自在黑暗里守着个冰冷尸体,害怕又孤单。”“这次换我守着你,给你陪葬。”他眼神温柔得像寒冬暖阳,南缃静静看着,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里好像装满了她的影子。“我们去那边吧。”感受到怀里人面颊微凉,凌恒看了眼玉棺方向,“里面有铺着被褥,会暖和些,另外”他顿了顿,苦笑道:“万一我们熬不过去,倒在里面好过横七竖八躺在这儿。”正要拉着她起来,却见少女猛地挣脱开他怀抱。
这么想着,许尚书不由对妻子生出怨怼。“你娘亲一心一意为你着想,对你的爱不求回报,所以女儿啊,你更该珍惜你娘亲的心意,好好在王府过日子,这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许昭妍呜咽着嗯了声,继而靠在父亲肩头继续哭泣,在许尚书再三劝解下才稳定下来。离开时,许尚书又叮嘱她收好情绪,莫让人发觉端倪。……………地宫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台上蜡烛燃尽了几支,外头偶尔传来一两记捶打声,那是外头工匠在做最后的整葺。
桂嬷嬷说完转身走出。刘妈妈立在外头,她看着被缚了手脚丢在里面的南缃,捂着嘴啜泣了声,不忍的转过身子。绝望在南缃眼里一点点化开,她看着石墙缓缓落下,带着沉重绵长的声音,眼前的光线连同心里那道光亮一起暗淡了下来。直到彻底隔绝了外界,少女无力地闭上眼睛。她不怕死,只恨死的窝囊死的不值,没能在有生之年为家族洗冤,没有手刃那陷害家族的歹人。景隆帝与后妃宗室以及官员们皆在皇陵大殿前,百名僧人在此诵经超度,场面肃穆宏大。
“你想什么美事!”以为女子是要讨好逢迎,越王板着脸朝她斥责,“国丧期间禁止一切娱乐,你是要置于我不忠不义吗。”救妹心切也不看看时候。再想到刚才的许昭妍,越王郁闷:这些女人怎么一个个的都想睡他。令颐懵懂地眨着眼,“方才是你自己说的,说准备休息。”“我说休息,可有说让你留下吗?”令颐双手灼烫般背到身后,脑子里思绪纷乱,反复回想他当时之言,随即小脸刷地一红,为自己领会错意羞愧窘迫。
“至于有没有能力做此事,毕竟太子不是天子,伺候的女子不照后妃那般安置应该也能说过去。”看对方脸色不错,令颐继续道:“太子已故,谁人都知你日后身份,就当是自己得了……”得了势心情好,给别人些恩惠。后面话令颐没好说出口,适时闭上了嘴。可心明眼睿的越王怎会听不明白——她是在暗讽他窃喜太子病逝吗?男人当即变了脸。他承认自己对皇位有野心,也承认太子的死给他腾出了位置。中宫没有嫡子,他与太子都是庶出,二人皆天资聪颖,出身和才能伯仲之间,作为皇室最耀眼的两名皇子,人人都知下任君王必出自他们两人之间。
见她满胳膊都是被啃食的小洞,全身更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警察都忍不住侧了侧额。而江姝恋则是目光黯淡的望着墙上的小窗,借着窗外刺眼的阳光吗,她缓慢的红了眼。今天是季子川的头七。没有葬礼,没有棺材。甚至连完整的尸体和骨灰都没有。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存在的痕迹都像轻飘飘的灰尘,一吹就没了。江姝恋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她像是一下老了十岁,额角都出现了几根不明显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