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曼筝皱着眉看着江付的背影,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她转头看向病床上的肖振霖,他的眉头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就连嘴唇也是狠狠抿起,一副极度不安的模样。想起医生的嘱托,她走向陪护凳坐下,静静地盯着药瓶出神。这是她恢复记忆以后难得的安静,混沌的脑子终于得以放松,这才有时间整理自己这段时间接受的信息。她静静地想着,终于在药水快见底的时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反常的地方肖振霖在医院呆了这么久,可她从始至终都没见过白诗鸢。
肖振霖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突然腰间传来一道带着痛意的酥麻感。他一愣,低头一看发现是尹曼筝正在拧他腰间的软肉,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松手。肖振霖握住她的肩膀,在确认她还是自己熟悉的人之后才抬头看向落寞地站在一旁的季黎泽。“这半年都是你跟在她身边,她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季黎泽眼皮动了动,看向站的离他们都远远的尹曼筝:“海外那边的检查说她恢复的很好。”“但如你所见,她的记忆出了问题,这半年都是她都是用另一种记忆跟在我身边,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不没有真正了解她的情况。”
他脑中嗡鸣一声,手上的力道松懈,手指无意识抚上那颗红痣。直到掌下的肌肤都被搓红,那颗红痣依旧鲜艳,肖振霖愣愣抱住尹曼筝的身体,眼中闪过迷茫。这个尹曼筝耳后怎么也有一颗小痣。肖振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伸出手在她脸上捏捏碰碰。每一寸肌肤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样子,这就是他的曼筝。可……为什么短短半年,她的性格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甚至半点不记得和他的点滴。莫名的,他想起门外那个据说是杜康医院圣手的季黎泽。
就算欺负的狠了,也只会默默垂泪,而不是像眼前这个见一次动一次手。她们虽然长着一样的脸,性格却天差地别,肖振霖盯着她的眸子渐渐变得幽深。他一步一步逼近她,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掐住她的脖子。“你不是她,为什么要冒充她,是谁派你来的,有什么目的?说!”肖振霖每说一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等到话说完的时候,尹曼筝被掐的呼吸困难,她拼命地捶着他的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你还是不知道她去哪了?”张华见到他的动作,顿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也不敢再卖关子连忙道:“她被一个男人救了!”谁知这句话一出,肖振霖的眉头皱的更紧:“什么男人?”“一个斯斯文文带着金丝眼镜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带着那姑娘往岸上游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张华一口气说完,唯恐肖振霖激动让他命丧当场。肖振霖手指在桌上轻点:“你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张华拼命摇头:“没有,但我听说那天只有杜康医院的医生在船上,说不定那位姑娘就在杜康医院。”
白诗鸢见他恍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肖。犹豫良久,她缓缓举起双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紧紧抱住他。“是我回来了。”可惜刚抱上,白诗鸢就觉得自己头皮一松,紧接着一股大力从肩膀处传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摔在了地上。肖振霖冷冷地盯着她,手里握着那根盘发的素簪。“你不是她,就算穿的再像也不是她,你最好收起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否则下次要的可就不只是簪子了。”说完,他把簪子往地上一扔,转身朝尹曼筝的房间走去。
“你回来好不好,只要你回来我一定不逼你。”半个月后。天空乌云密布,远处隐隐有惊雷炸响。江付担忧道:“少帅,这天气看着不对劲,恐怕会有大风雨出现,您还是回岸上避一避吧。”肖振霖抬眼看了眼天色,轻轻应了声。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艘游轮停在码头。船舱打开,一个呆着遮阳帽黑纱罩面的女人率先从里面走出来,一举一动都是肖振霖熟悉的模样。他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朝那个女人的方向走去。
他愣在原地,询问的声音几乎弱的不可闻:“你说什么?”白诗鸢眼中一抹痛色闪过,指着报纸的某处道:“九娘死了,报纸上白纸黑字的写着时间和地点。”“不可能,她明明说好了会给我一个机会的……”“整个盐城都传遍了,现在去捞说不定还能把九娘完好的带回来。”肖振霖顺着白诗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熟悉的名字时瞳孔猛地一缩。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立刻收回目光,推开白诗鸢匆匆离开。白诗鸢被他的力道一带,摔在旁边的石阶上,伤口崩裂染红她纯白的洋裙,可这些远不及她心中的痛。
肖振霖回来时,也听到了那些对尹曼筝更加不堪入耳的流言。的确过分。尹曼筝是女子,心思细腻,听了肯定伤心。也许他做错了,可如果不这样做,她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属于他。等到她完全接受自己,定能明白他的苦心。肖振霖这么安慰自己,可想了一整夜,心里的不安非但半分没减,反而生出一丝莫名的恐慌。熬到晨光微亮,他立刻起身去找尹曼筝。只有见到她真正切切地站在面前,他那些烦乱才能彻底消失。
“可怜我们少少夫人,被她害成了那副样子,真的作孽!”你一言我一语,刺的尹曼筝脸色发白。但她没有理论,只是默默压下那屈辱和委屈。因为她知道,这都是肖振霖逼迫自己的手段。尹曼筝深呼一口气,径自去了白诗鸢的房间。推门而入,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她望去,只见白诗鸢趴在床上,头发散乱,原本明媚的小脸苍白消瘦,一直没怎么处理的伤口很多都发炎了。尹曼筝心疼不已,立刻端来清水,替她清理上药。
她看过去,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然后就看到自己亲手签下的名字,直直的映入眼帘。昨晚上她没看清签下的检讨书,竟然是离婚协议。心中的震惊还没有缓过来,身边七嘴八舌起来。“这举报信说的是真的吗?高天铭根本没有真丝领带,是他污蔑粱楚舟偷的?”“我看不一定,他不是大明星,怎么会连真丝领带都没有,还拿粱楚舟的?”“但是你看粱楚舟写的,也不像是假的呀,这还说高天铭欺负他,这可都是我们亲眼看见的!”
江稚月希望,他也能赶一回时髦。并且今天自己和高天铭出来,他神色有点不对,虽然他一贯不争不抢,但是多少心里也会有点不平衡。想到,江稚月将领带收起来,放到胸口的兜里:“这个我要了。”另一边,高天铭见江稚月还没跟上来,转头皱眉看去:“稚月,你快过来?我看上了一块手表。”江稚月付了钱,扶着自行车过去,就看到高天铭手上拎着一块手表,金灿灿的,夺目又晃眼。高天铭晃了晃:“怎么样?”还往自己手腕上比了比:“好看吗?”
他没忘记,这是对江建设的报恩。正点火的时候,高天铭走了进来,领口上正系着粱楚舟的那条真丝领带。他笑得得意:“稚月说要带我去县城买衣服,希望我们能赶回来看你做检讨。”1粱楚舟动作一顿,没有回答他。高天铭轻蔑地扯起唇角,又说:“粱楚舟,你真该感谢我大度,毕竟我只是想赶你走,没打算要你命。”说着,他整理了一下胸前的领带,压低声音开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瑞士真丝领带。”
尽管高天铭一直说这是江稚月的意思,但他相信江稚月不是那样的人。高天铭吓得手一抖,赶在江稚月质问之前主动开口。“稚月,你之前跟我说要让楚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让他学会换位思考。”“你放心,这会儿也没别人,而且大家都是男人。”粱楚舟更加愤怒,头一次被逼得骂了脏话。“你他妈少放屁!大庭广众扒我衣服打我还有理了!放开我!”“够了!”江稚月本来在犹豫,听到这话顿时皱紧眉头打断了他。
“我没有打他,是他发癫,自己打自己,是他自导自演的……”辩驳的话语在他触及江稚月冰冷的眼神时戛然而止。她不信他。这个念头从粱楚舟心底冒了出来,像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让他浑身无力。他知道,江稚月已经打成心底认定,就是他故意去报复。而他的辩解都只是狡辩……江稚月见他面色惨白,顿了片刻,还是继续说。“我和天铭对你费尽了心思,就是想帮你改正那些坏毛病。但你这样油盐不进,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有人在骂,有人在哭,有人赶紧将剩下的谷子装好收起……但无论怎么样,粮食都救不回来了。粱楚舟顿时如坠冰窟,第一次这样感到绝望。因为这番失误,他全年的分оазис都被扣光,还被罚提着粪桶去两公里外的茅厕挑大粪回来浇田。一天下来,粱楚舟全身都沾染着熏天的臭气。他迈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自家院子,却听见里面传出一道如大提琴般低沉悦耳的美声。“问我欢呼声有几多,问我悲哭声有几多,我如何能够一一去数清楚……”
他一定是被叶知安的事情气着了,气大了,一时想不开,才会如此。她承认,这次是她大意了,低估了叶知安的气性和手段。等下次...等这件事慢慢淡了,顾砚东肯定会认清,他对叶知安没有爱,也不可能是爱,他唯一真正深爱的女人,只有她,也只可能是她。他的屈辱,他的愤怒,只是因为叶知安突然离婚,而带来的巨大冲击而已。红唇扯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江语晨在脑子里迅速的盘算,要怎么样,才能帮顾砚东尽快的想开,尽快的放下,尽快的回到她身边。
毕竟是一手提拔起来的亲兵,这么大的事,顾砚东以为对方总能给出个合理的背叛理由,一番审讯下来,结果倒出人意料。对方根本就没有说得出口的理由,无外乎就是觉得顾砚东更宠爱江语晨,对江语晨更好,投资江语晨比投资叶知安更有前途而已。审来审去,事情的矛盾点总很轻易的回到自己头上,顾砚东气得不轻,却又无可奈何。是他的错。谁叫他一开始就没拿捏好分寸,给江语晨,也给叶知安,更给身边的所有人,误会他心意的机会了呢。
巨大的声响,震得门外的顾子衡抖了抖:“爸爸,你又在生什么气?江阿姨说她不走了,把她的名字换给我妈妈,就我们一家三口走,是吗?”顾砚东沉着脸,看顾子衡明显有些害怕,但也强自壮胆的小脸。口口声声的江阿姨,他对江语晨的感情是真深啊。宁愿要毫无血缘的江语晨,也不要疼了一天一夜把他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的妈妈。顾砚东猩红着眼,喘着粗气:“一家三口回北城不好吗?你爷爷奶奶早就想我带你和妈妈回去,正式把你和妈妈纳入顾家族谱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了顾砚东的变化,她脸色还是习惯性的紧张了起来:“啊?我做过什么?什么我做过什么啊?砚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是嫌我准备的食物不和你口味,也不用对我这个样子啊,都要出发了还生气吵架,那我们...”“走走走,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走?”顾砚东毫不犹豫,直接将手上的文件袋,摔向江语晨。坚硬的文件袋外壳,划破江语晨面部白皙细嫩的皮肤,痛得她啊了一声。
用力深呼吸,把情绪调整均匀,他抬着长腿,往驻地医院的方向赶过去。面对的,却是王颖的揶揄:“哟,顾团长来了?”顾砚东向来敏锐,哪会听不懂人话,心里有点埋怨叶知安碎嘴,还没怎么样呢就把事情传得到处都是,面上却压抑着怒火:“叶知安呢?她在哪里?”王颖只觉得好笑:“你作为知安姐的丈夫,你会不知道她去哪里了?”顾砚东拧起了寒眉,面露郁色。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知道,王颖表情冷了下来:“抱歉,我差点都忘记了,你和知安姐已经离婚了,你现在是前夫,而不是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