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女孩白裙蓝衣,利落盘了个丸子头,一双桃花眼清清亮亮并不含情,脸上有小小的梨涡露出,这一幕和高中的孟时漾有七八分相像。可只是相像,因为那不是孟时漾,而是冷亦可。傅怀景的眸子灰暗的很快,脸上好不容易撑起的笑也落下,他看着这个平替的高中孟时漾,没有了好脸色:“你来做什么?”冷亦可是眼睁睁看着男人开门时的欣喜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转为失望。要是以前她还会瘪瘪嘴,问傅怀景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然后等他买包包哄她。
他想借着机会再看看孟时漾,也想试着接触一下傅怀景这个人,参考他们公司可投资的价值。那天在树荫下,傅怀景找了借口把孟时漾支开。余不言才向他说明了后者的来意。但聊着聊着,话题就扯到了孟时漾身上。傅怀景靠在树上,眼底是年少的轻狂戏谑:“余学长,我有个问题,你喜欢我家时漾很多年了吧?”“时漾很好,你先一步遇到她福气也很好。”他的目的不是来谈论自己对女孩的感情,但也没有否认。
接下来就是一连两天的在方圆几里的医院寻找。南京这边他们公司的发展规模不大,在这个稍陌生的地也没有了什么能够用的上的关系,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医院里几乎是所有他们能想到的科室和住院部都找过了,可还是一无所获。直到第三天有人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他们的老板在医院约见,傅怀景等人才有了着落点。傅怀景多年后再见余不言的这天,是在医院的楼道,他穿了个驼色的大衣,在楼梯间的窗户处一搭一搭的抽着烟。
邮箱里冒了红点,傅怀景坐在沙发上看到了陈助理发来的【孟时漾病历文件】。孟时漾又是什么时候生病了,为什么陈助理在手机上都不愿多说?他犹豫着点开,关于女孩离开的答案仿佛就在眼前。文件中关于孟时漾的病情记录很多,他皱着眉看下去,很快,格外突兀的胃癌晚期四个字在一堆密密麻麻的诊断里跃出。那一霎,傅怀景的心跳是真的停顿了。而另一边陈助理正要订好机票,帮着傅怀景重新安排工作,男人的电话就打来。
但不知是哪里触及了余不言的逆鳞,他直接一拳打了过来,只打得傅怀景脑袋嗡嗡。余不言在骂他,骂他的负心薄情,骂他那三年做出的令人指摘行径。傅怀景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所以在孟时漾走后就更显煎熬。他告诉余不言,他准备了婚礼,安排了专家,他是在给孟时漾博那一线的生机。他又说了和女孩的曾经,可这次他没想到的是——孟时漾自己在监控里说不想要见他。余不言理理袖口,嘲道:“听到了吗,我说了是时漾不想见你,不然你能将她治好的话,我连夜就把人送到北京,可惜在死亡面前我们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动静很快引来了小区里的保安,几个穿制服的人扎堆,在洋楼前和他们面面相觑:“你们是做什么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助理从口袋里掏出烟一个个发过,作为助理,人情世故的这套他掐的很准:“是这样的,我的老板是这家房子主人的哥哥,几天没联系上人了比较着急,怕人在里面出事了才闹了点声响。”一名保安摆手表示理解:“这栋房子的老板都好几天没有回来了。”陈助理帮忙点起一根:“那知道人去哪里了吗?”
可孟时漾不想听,她说:“分手是我们彼此最好的结局。”“什么结局?我可不认!”。“难道你不是因为冷亦可,是因为早就和你那个学长攀上了?我就知道,他大学也喜欢了你那么多年,你不可能不动心。”他生起气来往往口不择言,但是话到嘴边又后悔。那边孟时漾的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以为通话已经挂断,那边才响起女孩冰冷的话语:“是啊,那又怎么样,分手了我就不能找下家吗?”紧接着她坦然的把这三年他在外自以为瞒的很好的事列出。
“好的,老板。”这件事对于陈助理也不难,傅怀景在北京驰骋商场这么多年能动用的人际关系不在少数。没一会,陈助理就将孟时漾北京飞往南京的航班购票信息发了过来。南京,是孟时漾的老家。傅怀景高中就是在南京读的然后认识了她。他闭眼扫过印象里大部分人的身影,大部分的同学毕业后升学四散各处,孟时漾也实在是没什么至交好友,何况又是个男人……想到这,脑海里有人和这些信息合并了起来。
时钟近乎到了八点半。他睡得不安稳,醒来时还撞到茶几上外露的一本书,这是他表白时给孟时漾送的。没等捡起,扉页上的留言吸引了注意力。【傅怀景,再见。】视线又落到了茶几下闪着光的戒指上,那是下午他给孟时漾求婚的戒指。因为是他自己设计还没处理好,圈口有些过大。心里的恐慌感愈放愈大,他才摸出手机顺着置顶又拔了一次视频电话。这次电话那头接了,他的着急难掩:“孟时漾,你什么意思!”
一声一声叫的都是:“时漾,我们回家了。”孟时漾伸手过去,只能抓住光里飞舞的尘埃。“我渴望……有人毁灭我并被我毁灭……”声音像是羽毛般飘在了天上,这是书里的一段话,她来来回回念着。“傅怀景,你做到了。”阳光下叶片簌簌的落了。孟时漾的手也在半空中掉下,心跳仪归于直线。
可只有她知道,她没办法离开他,离开这个陪自己走过了七年时光,对她一片真心的男人。但无论她怎么复原,屋内都无法恢复过往的模样。人走茶凉,物是人非。乌鸦嘎嘎的粗粝叫声自屋檐传来,似在讥讽嘲笑她从前的装模作样。暗卫偷偷吸了口气,鼓足胆量低声问道:“陛下,可还要再让人打造一批器物过来?”空气中一阵良久沉寂。谢瑶箐浑身上下散发着莫名的戾气,让原本就冷的空气直接下降了无数度,“继续打造,另外这几日,你再让人好好查查出宫记录。”
晋王却丝毫没察觉到她动作的敷衍,摸到放在左边的铁链就要递给她。女人却猛然抽身离开。“瑶箐姐姐?”天逸失焦的瞳孔渐渐恢复清明。谢瑶箐穿衣的手一顿,看向床榻上的男人:“我要回去了。”今天本就是云岩的生辰,她不该来的,来了还玩得一发不可收拾……天逸不太乐意,意有所指笑道:“你现在回去,他要是看到了你身上这红痕,反而会怀疑你。”说完,他伸手去搂住她的腰,骨节分明的手挑逗性滑动着。
“你回长乐宫等着,不许换衣服,朕等下来惩罚你……”听到女人饱含欲念的决定,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前一刻还在为我庆生的女人,转头就准备脱衣服去找另外一个男人。她还真是分身有术!心头钝痛,我转过身坐回了桌边。碗里的长寿面已经冷了,凝成了一团。谢瑶箐回了屋,有些愧疚地坐在了我的旁边。“阿岩,陛下要我现在去帮她处理一些公务,等我处理完就立刻回来陪你……”我顿了一瞬,波澜不惊回道:“去吧。”
我一起身,她就给我整理床褥。我一出门,她就给我披上大氅。我一吃饭,她就抢着碗喂给我。我一躺床上,她就紧紧的抱住我。在她细致体贴无微不至陪伴之下,我反倒病了,发起了高烧,整个人烧得昏昏沉沉。再次醒来时,满脸憔悴的谢瑶箐紧紧握着我的手,依旧没有离开我半步。“阿岩,太医说你受了风寒又忧心成疾,才昏了过去。”“若你有心事,千万不要憋在心底,一定要和我说……你昏迷了整整三天快把我吓死了……”
这时,我蓦然发现琳儿手里紧紧攥着一截浅粉色布料。我瞳孔骤缩,指尖已经褪去血色。这是谢瑶箐的宫女服。我浑身发颤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窖。我守着琳儿的尸体枯坐了一晚。清早,我把琳儿埋在了一处偏僻的茔地,捡了块枯木给她刻了墓碑。“琳儿,你是唯一希望我离开皇宫的人,你说你这辈子离不开皇宫,希望哥哥替你看遍大周的山河……”“我会的,再过几天我就能回到过去了,到时候,我会去护城桥底下找到做小乞丐的你,我们再也不进皇宫。”
晋王伸手指向床幔上挂着的玉铃铛,笑得幽深。“那是皇帝姐姐和本王在床上玩剩的铃铛,你居然如获珍宝地挂在床头,日夜瞧着,真是可笑。”“皇帝姐姐说,待我成为大周帝君那日,她会遣散后宫所有的男宠。而你……”说着,他顿了顿,“只有死路一条。”说完,他趾高气昂的转身离开。一股凉意从我的足底一点点往上侵袭蔓延,直至冰封住整个五脏六腑。我抬起僵硬的胳膊将床头悬挂着的玉铃铛取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事关楚怀睿的生死,魏宁没有二话,随即领命而去。她想起自己找到楚怀睿时,他已经双目紧闭失去了意识,江婉一生都从未有过这一刻来得恐惧。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是如何撑着一口气将楚怀睿从天痕山带出来的,那时候的她一颗心都被楚怀睿死生不知的忐忑和惊慌填满,直到把他安然带回,才骤然失了气力。如果自己当时能再警觉一些,楚怀睿是不是就能避过此劫?江婉抬起冰凉发颤的手,如今她连卜测一卦楚怀睿是否会安然无恙都做不到,那颗心始终没有落处。
她的心跳仿佛与这寂静的夜晚同步,每一次跳动都如同鼓点般敲击着她的神经。还好,还来得及。江婉立即起身,她不能再等。楚怀睿如今生死未卜,她晚一步,楚怀睿的处境兴许就会更危险。江婉叫来陈禹,神色决然:“陈将军,晋阳城现今仍由你坐镇,另点三千轻骑随我同往冀州天痕山。”陈禹也已经听到了楚怀睿的消息,不禁也为此感到担心:“末将定当竭尽全力。”“国师大人,请务必为楚将军解困,拜托了!”
曾经她第一次闭关为楚怀睿绘了一张平安符的时候,被楚怀睿珍之重之地放在最贴近心口的位置。然而那张平安符,如今被搁置于远在京城的国师府,她曾经送给楚怀睿的每一件东西他都不曾带走。已是决绝地和自己一刀两断,不愿再有任何牵扯。是她自己舍不下,执着的奢望还能够恢复到如初的关系,哪怕不惜一切代价,哪怕身死道消。可她又怕,怕楚怀睿回想起过往,会更加无法原谅自己当时的所为,二人的关系会再次降至冰点。
江婉心底一震,想起来楚怀睿身上各处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疤痕,都昭示着他在战场上所经历的惊险。江婉当初看到时,眼中也有着万分的疼惜,想着这样一个瘦削的肩膀,担得却是整个黎民社稷。可他从来不曾吐露过一个‘悔’字,也从不说一个‘痛’字。她当时是怎么说得呢?她将楚怀睿紧紧抱住:“你总把心事藏在心底,再沉重也不愿意说出口,让自己能够好受一些,何必要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呢?”
阿古泰脸上遂露出了一丝冷笑,抬起手臂:“收兵!”晋阳城,再一次守了下来。……城墙之上,江婉骤然松了一口气,心里感到一阵的后怕。此时的天忽然转冷,又下起了飘然大雪,冷风裹挟着战场之上的血腥之气直灌肺腑。江婉紧攥着雪氅领口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感到那股久不发作的寒毒隐隐又有了再起的征兆……晋阳城府衙。云止眉心紧蹙,满是心惊地为楚怀睿处理伤口。“那阵法虽诡异但定然并非不可解,你又何必以身犯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