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泽远……”黎苏心里存着最后的希冀,顿了顿说,“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可以自己养着吗?我会努力赚钱,给她好的生活,也不会来打扰你……”傅泽远的不耐透过听筒直刺入心:“你拿什么养他,还是说你又想耍什么花招?”黎苏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压抑的痛苦:“就算我什么都没有也好过这个孩子被送到福利院里去……”傅泽远那边寂静了一瞬,随即便是他愤怒的质问:“谁告诉你的?”
黎苏万念俱灰的样子被傅泽远看在眼里,他心里莫名很是不舒服。强行忽略这种感觉,他皱眉道:“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医生说你现在怀着孩子,受不得刺激。”是啊,如今什么事都比不上要给宋怜的这个孩子。黎苏深深的看了傅泽远一眼,那眼里再无往日的期待与爱意,倒叫傅泽远心中压下的不适又涌上心头。还没等他细想,黎苏开口问:“我能不能去安葬外婆。”那声音里透着一股死寂的平静。傅泽远紧了紧手:“我陪你去。”
无人回答。黎苏笑了,眼里全是悲哀:“傅先生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傅泽远看着她惨白容颜,脸色更沉了:“不想笑就别笑!这幅样子看着让人倒尽胃口。”大约痛到极致就会麻木,黎苏现在便是如此。她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傅泽远。傅泽远见她这样,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冷淡开口:“不管怎样,这是我的孩子,你生下来,我不会亏待你。”黎苏定定的看着他冷漠的脸,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傅总连我唯一亲人的生死都可以置之不理,现在说不会亏待,以为我还会信吗?”
傅泽远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她,等她哭到声音都嘶哑了,才斥道:“你到底在闹什么!”黎苏通过泪眼看着这个她爱了五年的男人。只觉从没有一刻他是如此陌生。她攥紧手,用破风箱似的声音问他:“傅泽远,你留下这个孩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傅泽远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怔了一下。“我来猜猜,是不是你那娇贵的未婚妻不能生,所以你才出尔反尔要留下这个孩子?好让他一出生,便让宋怜接手,成为孩子的‘亲生母亲’!”
“签了,违约费三千万。”“录音的事情是宋怜做的,为什么被解约的是我?”黎苏看完合同,面色冰冷。张蓉又一声冷笑:“你在这跟我谈什么公平,别人有傅总撑腰,你有吗?”黎苏沉默下去。她知道,傅泽远永远会站在别人那边,可她呢?她又做错了什么?沉默半响,黎苏抬头,对张蓉说:“给我一星期,我会证明录音里说的,不是真的。”张蓉斜睨她一眼,语气嘲讽:“随你,你要找死,可别扯上我。”
一支烟灭到了底,杨桦雪动了。她走到卧室的书柜前,指尖在空中晃动,终于停在一个厚厚的黑色封皮上。杨桦雪抽出来,黑色封皮上什么都没有。只是下一刻,当杨桦雪翻开时,靳洲禾浑身一震。入目所及的话,竟全是跟大朔有关的图示!几乎跟靳洲禾记忆中的大朔毫无二致。可他曾经也费尽心思查过,只是在这个国家的历史上,大朔,只有寥寥几笔。就连留存的痕迹都少的不能再少。就像是他那个鲜活安定的时空,被人从时光洪流中抹去了一般。
杨桦雪松开顾轻语,径直上车,片刻就消失在靳家门口。杨家。靳洲禾跟在杨桦雪身边,看着四周,心里漫上一层讽刺的悲哀。他是杨桦雪的未婚夫,却从来没有踏足过她生活的地方,没想到现在死了,倒是能在处处都是她气息的地方来去自如。杨桦雪坐在书房,手里拿着一本佛经,因顾轻语而生的戾气终于缓缓平息下去。到此刻,她依旧不知道自己刚才会将车开在门口,又为什么看着靳家大门,竟会期待着看到靳洲禾的身影。
只是后来,顾家生意越做越大,顾父需要坐镇海外,举家出国。算起来,他跟顾轻语,已经有十年没见了。顾轻语看着站在门外的女人,也是一怔,随即眼里闪过一丝怒意。她知道杨桦雪,那个害的阿归家破人亡的杨氏总裁。她眯了眯眼,直直走到杨桦雪面前:“怎么,你良心发现,要来吊唁靳家人?”杨桦雪淡淡吐出两个字:“让开。”顾轻语这下是真的怒了。“杨桦雪,是叫这个名字吧?就你这样烂心烂肝的人,也好意思叫什么京圈大小姐?别给京圈丢脸了!”
这一刻,靳洲禾险些被她身上散发的寒意冻住。他恍然发觉,杨桦雪这个人人称道的神女,对佛的敬畏之心,却没有想象中那样重。老住持沉默下去,杨桦雪也收回视线,直直往外走。靳洲禾不得不跟上。只是走下大雄宝殿下的台阶时,靳洲禾听到老住持沧桑的声音。“一念缘起,一念缘灭,愿施主,莫要走错路。”靳洲禾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只是逆着光,他有些看不清,老住持的目光,是看着他,还是看着杨桦雪。
两人说着,就走进了病房。靳洲禾朝里看了一眼,老爷子虽然带着呼吸机,眼神虽然浑浊,但却透着精光。他在战场上看过太多将死之人,但没有人像眼前的老爷子一样清明。靳洲禾有些奇怪,这家医院名声远扬,却连病人的身体情况都诊断不清楚么?杨桦雪在病床前坐下,做足了一个晚辈该有的姿态。“老爷子,您感觉怎么样?”病床上,老爷子静静的看着她,眼里有些湿润。“人老了不中用,还要辛苦你来看我这把老骨头。”
杨桦雪话不多,却句句中的,无形中给众人身上压上一座大山。会议并没有持续多久就散了,里面的人走出去,尽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在她开会时,靳洲禾自顾自的试了很多次,终于得出结论。三米,这是他能离杨桦雪最远的距离。再远一寸,都会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回到原点。他苦笑一声,曾经想要靠近,总是不被允许,如今想要离开,却也难如登天。天意弄人,不过如此。这时,林绍匆匆走进来,将手中的平板递给杨桦雪。
“黎苏,你可要快点醒来啊,这里一天很贵的。”杭厉顿了顿又说:“不过没关系,我刚完成了一个项目,你在这里再住十年,也没有关系。”黎苏有些无语,然后就听那人自言自语:“不对,好像不该这么说?反正你快点醒来吧,你再不醒,我妈都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了。”黎苏实在被他絮叨的难受,她拼尽全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她从未想到的人。“杭厉,怎么……是你?”杭厉一愣,对上那双如水的眼眸,眼睛里逐渐浮现出巨大的惊喜:“你终于醒了!”
傅泽远身上穿着合身的西服,就连手腕处都档的严严实实的。宋怜没想那么多,开心的应了一声,便说起了自己在片场的事情。傅泽远开着车,一路上也没发表什么意见,车厢里只有宋怜的声音在一直不停的响起。现在不属于下班高峰期,两人很快就到了地方。下车时,傅泽远解开安全带,手腕处一抹黑色一晃而过,宋怜眼神顿了顿,心觉自己应该想错了。下车后,宋怜亲亲热热的挽上了傅泽远的手,男人没拒绝,带着她往餐厅走去。
李洛顿了一下,目光往某处看了看,说道:“是这样的,张蓉毕竟是公司的老人了,高层是决定,让她带带新鲜血液。”“我不是说让你把她弄走吗?这样的人,看着就心烦。”宋怜冷着脸喝道。李洛看着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算什么,才拍完戏还没红,就开始对他颐指气使了?他还以为宋怜跟那些有后台的富家子弟不一样,现在看来,只是l̶l̶l̶比较会装而已。李洛在娱乐圈混了这么久,察言观色逢场作戏已经刻进骨子里了,他摆出一副笑脸说:“怜姐,这要不要开除人也不是我说了算的,我找个机会,让张蓉手下的新人出点岔子,怎么样?”
傅泽远将面前的碗推开,说道:“重做,明天要是做不出我满意的口味,厨房里的人全都辞掉。”佣人端着碗赶紧下去了,傅泽远却坐在餐桌边,久久没有动作。他想起,原来每个能休息的时候,黎苏都会推掉工作,为他下厨,傅泽远表面上不说什么,可对黎苏的厨艺,却很是满意。只是好久,他都没有尝到过那种味道了。傅泽远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为了一个决定放弃的人,做着一些无用的事。
傅泽远放下了手中的电话,坐在办公椅上,拿过文件。只是很久很久,那文件,一页都没有被翻动。而在另一边,杭厉早就等在医院门口。半小时过去,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停在他面前,车窗落下,杭父没好气的说道:“滚吧,为了个戏子,何至于此!”杭厉笑眯眯的,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骂而觉得难堪,他问:“傅家那边答应了?”“一个女人而已,还要怎样?你可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杭父冷哼一声道。
宋怜并没有因为这个事情感到失落,她知道,傅泽远对她仍旧是心软的,就够了。于是老老实实去车里等。傅泽远跟父母说过话后,才上了车,他看着宋怜,说道:“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下不为例。”“我知道了。”宋怜重重点头。没了黎苏,她和傅泽远之间便再无阻碍,又何必还要用谎言去编织什么假象。黎苏,你最好,保持植物人的状态一辈子,别来打破我来之不易的幸福。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靳洲禾一时间乱了心神,他眉眼骤厉,就想要去找太傅问问傅连翘在哪,一转身,却见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五公主?”杨明玉眼里黑沉沉的,竭力扯开一抹笑:“何事惊慌?”靳洲禾没工夫跟她多说,直直开口:“我要找傅连翘。”杨明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还是开口:“我知道她在哪,我带你过去。”靳洲禾不疑有她:“好。”杨明玉带着靳洲禾走出了诗会,往后院的地方走去。只是当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芜时,靳洲禾不禁皱眉:“五公主,你真的知道傅连翘在哪里吗?”
杨明玉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曾听母妃说过,这位姑姑不恋权势,不贪金银,但只要她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这场争夺,仿佛从一开始,她就注定输了。这样的想法,让杨明玉双目发红,她只觉得站在杨桦雪面前,空气都变得稀薄。“姑姑,明玉先告退。”“嗯。”看着杨明玉离去的背影,杨桦雪淡漠的收回了目光,投向了一墙之隔的那处。眼里透出一丝温柔。她终于来到了靳洲禾所在的时空,她将会嫁给他为妻。
原因无她,冷清的摄政王,此刻脚下却踩着丞相府的庶子黎庆景。她眉眼带煞,冷声质问:“你再说一遍?”黎庆景脸死死贴在地上,传来火辣辣的疼,可他却也知道,眼前的人得罪不起,只能在心里暗骂。不就是说了句靳洲禾的坏话,值得摄政王这么大动干戈么。杨明玉温润如玉的脸,此刻也是满是寒意。就像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了一般,还是个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只是今日是傅家的主场,她自然不敢像杨桦雪这样说动手就动手。
另一边,厢房里,杨桦雪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四下寂静无声。她手边放着一杯上好的嵩山点翠,可却无人欣赏。杨桦雪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只是手无意识的抚向腕骨,却摸了个空。她睁开眼,红唇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阿归,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