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对着张让命令道:“去传,不,去请通玄真人。另,传连德海御书房觐见。此事绝不可外传,你可明白?”“明,明白。胡德平正愁没机会将功补过,此事让他去办。绝对万无一失。”张让闻言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人选。不过令楚辞震惊的不是张让,而是“通玄真人”这个大骗子。后期皇帝就是因为听信了这个骗子的蛊惑,猛嗑丹药,将自己嗑废了,以致朝政荒废。所以说,若无“通玄真人”这个骗子在前面忽悠,张让虽有权术,也无立于朝堂的机会。
出发前,他的顶头上司兼妹夫一直在寻找这种珍贵的石头,以期望借此升职。现在,简直就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他只要托人把鸡油黄带回去,升职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更重要的是,还能让妹夫欠他一个人情,妹妹在家里的地位也能升一升。大胡子的心里盘算着,底下的人并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楚辞的身份传得沸沸扬扬,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呢?“老大,万一……”“万一,这责任我担了。另外我再给大家一人五十两。”大胡子自以为声音很小,却瞒不过楚辞。
这些楚辞丝毫不知。当然,即便知晓也只会拍手称快。因为太子,不,现在已经是前太子了。因为前太子被贬皇陵。皇帝连审也不审便让范家上下即刻上路。所有人都明白,范家已经失去了皇帝的信任,且再无翻身的机会。如此局势下,没有人甘愿冒着被皇帝嫉恨的风险送行,范家上下几乎是光身上路。押送官兵见此情形,为了尽快榨取范家的最后价值,还未出京城,便对范家人挥鞭相向。楚辞气愤不已,在心里狠狠地招呼他们十八代祖宗。才盯着范景瑞,问道:“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忍下去吗?”
眼睁睁地看着,连将军以及随后赶到的大皇子、二皇子,对范府的财物进行一一查验,装箱。看来,建安帝不仅将太子视为重点怀疑对象,对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多了几分猜疑。怎会有如此好事?若范家的财物再消失不见,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岂不是会更加紧张?“哈哈哈哈,没想到她楚辞还是个天才!”越想越美,那嘴角比AK还难压。殊不知,就是这副模样,直接让连将军认定了楚辞被逼疯的事实。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魏云歌怔了一瞬,才意识到新的生活开始了。她还想回头去拿行李,转头却发现纪钊已经帮她拿好了。“哥拿着就好,走吧。”魏云歌点头,正要走进校园,就想到刚才车上的话题。一边走一边问了句:“爸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当然是叔叔自己看出来的……”纪钊剩下的话被人群喧闹掩盖。无人在意的角落,一束娇艳欲滴的黄玫瑰垂下了头。花瓣散落,又被风吹散。
林父看着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什么。可回想到刚才魏云歌看着纪钊时充满爱意的眼神,他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只嘱咐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德行,我都信得过。”“意秋能走出阴影,和你在一起,我也很欣慰。”“但是……”他皱了皱眉,看着纪钊的眼眸凌厉了些,“如果你让她受伤,我也——”话没说完,纪钊便打断保证道:“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意秋受伤害,连受委屈都不会。”
魏云歌还沉浸在快乐中睡不着,就下了楼在院中乘凉。月色如水皎洁,星子闪烁,如果不是院中玫瑰早已开过,虞美人在夜色下招摇。她甚至以为这是她刚回来那天。魏云歌望着星空明月,没有再想起西藏,反而想到……纪钊为她换药,包扎,认真而诚挚道:“我心疼你。”她心尖一颤,只觉心里某处已经枯萎的地方好像重新焕发了生机。魏云歌抿了抿唇,心中有些难以抑制的低落和惆怅。
魏云歌知道他心里还是自责,便也没阻拦。只是养了三天,脚伤已经好了,纪钊还端着药酒过来上药时,饶是她脸皮再厚,也挂不住面子了。“哥,我都好了,不用上药了。”说着就从床上站起,在柔软的被褥间走了几步。“你看,我这健步如飞的,寻常人都追不上我。”纪钊摇摇头:“就算好了也要再涂几天药酒,崴脚不是小事,养不好的话会成习惯性崴脚的。”说着就看向她,沉沉目光满是压迫感,让她坐好上药。
魏云歌想着,只觉安心。纪钊不知道她的心思,眼前都是魏云歌刚才在舞厅里的模样。旖旎氛围和闪烁灯光下,她一身嫩黄的连衣裙,漂亮得像是一朵玫瑰。忽闪的睫毛下,是一双圆润的杏眼,湿濡而透亮,流露出一丝润泽的水汽。最开始还有些怯懦,可转瞬便消去,只剩落落大方。纪钊看着她裙摆飘动掀起的涟漪,心好像被羽毛轻轻拂过。才忍不住将魏云歌揽在怀中,带着她跳舞。
她不由得一怔,分了神。本就不熟练的脚步顿时跟不上,一脚踩在了纪钊的鞋上。“嘶——”这一下踩得毫不留情,魏云歌看到纪钊闷哼一声,皱了皱眉。顿觉不好意思,下意识要松手退开:“对不起,哥,我还是先看看别人怎么跳的,再……”她抿了抿唇,脸上满是歉意。纪钊却没给她机会说完,直接打断:“没事的。”他勾唇浅笑,眼底万千柔情,像是小时候帮她写作业,替她闯祸背锅那般宠溺,又好像有别的什么旖旎心思。
神色一如既往地冷淡,好像把礼物转送的人不是他一样。魏云歌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模样,心伤痛更甚。她有些压抑不住,想问汉尼扎布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心意送人。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汉尼扎布,这五年来,你对我有没有过哪怕一丝的喜欢?”汉尼扎布神情微微变了,沉默了半晌,只说了句:“我穿上这身军装,就只想保家卫国。”魏云歌紧紧提起来的心猛地砸在了地上。
这话说得贴心,可魏云歌却知道,这不过是借口。他只是不想卓玛和别人相亲,只想让她慢慢接受自己罢了。魏云歌想到这,心好像刀割一样痛。原来兜兜转转,爱而不得的人都是一个模样……吃了饭,魏云歌就借口有事想要离开。卓玛见她态度坚决,也没有强留,只说让汉尼扎布来送她。若是以前,有和汉尼扎布独处的机会,魏云歌肯定开心地应下。可现在,她知道了汉尼扎布的心思,就想拒绝。
他话语如常,却给了魏云歌深重一击。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汉尼扎布,想到之前请他为自己生病住院的父亲祈福。只得到他义正辞严的拒绝:“我已经离开寺院,现在是军人,只会保家卫国,不会诵经祈福。”当时她虽无奈,却也明白他身为军人这样做,大概影响不好。可现在……魏云歌听着他平淡的话语,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难受得喘不过气。原来不是不会,也不是不能,只是她不配而已。
魏云歌犹豫了一瞬,才摇了摇头说:“没送,也不打算送了。”她不知道要送什么。魏云歌本来已经为他亲手织了一条腰带,当做新年礼物。为此找了手巧的藏民学了好几个月编织方法,还用攒下来的粮票换了一颗红玛瑙。只因藏民说:“玛瑙代表爱情。腰带嵌玛瑙送与心爱之人,是藏族女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她也想入乡随俗。可是汉尼扎布已经断了她的念想:“藏袍行动不便,我很少穿。”
有那么一刻,魏云歌觉得自己的爱有了回应。可后来,她再问起那天,汉尼扎布却只说:“保护人民是军人的职责。不论是谁,我都会救的。”之前,魏云歌只当他还没开窍,只想再热情一点,让她明白自己的心。可现在……她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冰冷的触感从掌心连通心脏。她不再强求了。那颗心始终捂不热,她不想再为难自己了。魏云歌轻叹一口气,心恢复了平静。正想转身去食堂,周围突然一暗,一把伞撑在头顶,将漫天飞雪隔绝在外。
“为什么?”卓玛疑惑地问。魏云歌忍住心中酸涩,缓缓开口:“因为我已经决定,不喜欢他了。”此话一出,屋中寂静。魏云歌见卓玛沉默,主动笑笑岔开话题:“午休到了,我们先去吃饭吧,回来再学。”说着,她就拉着卓玛往外走去。只是一开门,却对上了一双沉静冷淡的眼眸。
西藏凌冽的风雪在此刻被上海的暖冬融化,她又找回了儿时的感觉。回了家,林母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是魏云歌爱吃的。魏云歌看着桌上的糖醋小排,炒上海青和黄豆炖猪蹄,只觉得自己幸福得要晕过去了。立刻脱了外套,洗了手就开吃。纪钊看着她回家还没摘下的帽子,眼眸沉了沉,没说话。当天,林母与魏云歌聊到了深夜。林母年纪大了,又担心她这一路舟车劳顿,一直没睡好。
她也从来没觉得过。……毕竟救过她的命啊。魏云歌想到他那双温柔的眼眸,心蓦地一颤。她想到当年分别。自己才一年上高中,纪钊就毕业参军,走之前极为深沉的看了她一眼。“别担心,哥一定会回来的。”魏云歌望向窗外看着火车穿山而过,草木愈发青翠,收起了心中思绪。回来也好,回来了,一家就团聚了。火车到达上海时,是上午十点。魏云歌走出车站,听着耳边熟悉的乡音,闻着熟悉的湿冷气味,才真正觉得,回来了。
汉尼扎布立刻明白了,魏云歌是误会了他和卓玛的关系。想明白这点,魏云歌这一个月的反常和避而不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汉尼扎布却只觉心中一沉,好像被人攥了一把,又酸又胀得难受。他对卓玛的好,只是出于从小的情谊和她亡夫的寄托罢了。魏云歌怎么能这样自顾自地以为,然后一声不吭地离开?汉尼扎布深呼吸一口气,人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一双眼眸阴沉得可怕,仿佛孕育一场风雪。
直到天色将晚,汉尼扎布才敲响了知青宿舍的门。可是没人应答。他眉头一紧,那股不安又冒了出来,敲门力度重了些,还叫了声:“魏云歌。”依旧没有回应。空荡的走廊中,只有他的声音回荡飘远,散在风中。汉尼扎布愣了愣,突然想到那天伞下。魏云歌眼眸决绝而坚定,轻启唇畔,说:“是,我要走了。”——难道那不是她的气话,而是真话吗?
魏云歌愣了下,脑中浮现出汉尼扎布奋不顾身冲向卓玛的身影。那焦急的神情和担忧的眼眸仿佛慢放一样,无比清晰地冲击着她的神经。也让她意识到,从始至终,汉尼扎布都没看她一眼。魏云歌心口一颤,酸涩与苦闷涌上心口。垂眸自嘲一笑:“确实挺傻的……”傻傻地追了五年,傻傻地以为能触动他的心,到头来,却是一场空。魏云歌想到这,心好像被人攥住,酸痛蔓延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