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临跃上车辕,驱车离开。京兆府的暗牢内,阴森森的墙壁上挂着冰冷刑具,空气中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甚至能听到血溅落到地上的声音。多日前江云岫赶赴济州,果真找到藏在别苑里的谢怀远,他正搂着济州青楼里的女子唱些靡靡之音。江云岫在他别苑搜到了贪污戍边将士饷银的账本,直接将人从济州押了回来。尽管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谢怀远仍旧不肯招出勾结之人。他一个中书侍郎,手伸不到戍边。
站了半个时辰,萧千帆有些破旧的衣衫上落了几片花瓣。看着眼前俊秀无匹的清晰面容,沈乐窈鼻尖一酸,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萧千帆,若非迫不得已,她绝不愿再跟他有半分牵扯。“怎么了?可是你不想嫁给二殿下?”萧千帆神色一紧,情不自禁凑近问她。自从得知她与李景淮定下亲事以来,萧千帆便想尽法子见她,可沈乐窈说什么竟都不肯见他一面。
她掀眼皮子问。想起沈乐窈那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崔姑姑明眸善睐道:“奴婢瞧着三小姐当真是个识大体的,若是殿下娶回来当正妃,能保后宅安宁。”“是么?”淑妃握着茶盖的手往下一沉。“奴婢句句属实。”崔姑姑尽心服侍淑妃多年,最是忠厚老实的。淑妃若有似无抚着珐琅仕女图茶盖,好半晌才让她退下。夜里,沈乐窈叫来楹月,让她趁着外面药铺未关门去买回一味名叫菖蒲草的药材。
楹月知道沈乐窈是不打算嫁给李景淮了,他们俩人的婚约定下后李景淮也鲜少到辅国公府来,今儿个却不知怎么地无端到府上来,有些出乎意料。还不等沈乐窈按捺下心思,前院的王嬷嬷便来通传了,说李景淮正往惊蛰院来。沈乐窈吩咐楹月放下早膳,随即来到廊下迎接李景淮。他头一遭来,她总要做足了功夫才不至于被邱氏抓住短处。“廊上风大,虽说是春日可晨间到底还有几分凉意,你身子娇弱,不必出来候着本王。”
“晚儿,小时候我总带着你去穹灵湾,那里开着漫天花海,我唱歌给你听,你还记得吗?”轻鸢说着,试探着哼歌:“月儿弯弯,鸟儿一只一只飞来,为了不落的凤朝拜……”熟悉的旋律如一把生了锈的刀,狠狠扎进桑晚的心理,血肉模糊。此刻,她无比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姐姐。她扑进轻鸢怀里:“姐姐,我好想你……”两人紧紧相拥,短暂的重逢之喜后,桑晚面色凝重起来。“姐姐,天帝一事,我该怎么做?”
岁月流转,一千年光阴匆匆而过。桑晚渐渐长大,两人的身影几乎从未分离。在凤族的习俗中,前辈如同父母,但对桑晚而言,轻鸢更像是她最亲近的姐姐。温柔而坚韧,既能在她受伤时给予温柔的慰藉,也能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保护她免受伤害。然而,幸福的时光总有尽头。一千年前的某日,当桑晚与闻阙外出归来,瑶光殿已空无一人,轻鸢不知所踪。她哭着找寻许久,就连闻阙安慰都不管用,最后,还是求到了天帝那里。
一抹白色在昏暗的魔界格外醒目,桑晚正要走进,却看见一道背影。她立即躲起,只见那人似是摘了些花要走,转过身,却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桑晚瞳孔瞬间紧缩,脑中的弦断开。面前的不是别人。轻鸢——桑晚幼时,天界除她以外唯一的凤族。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认真。“既如此,那你便多欠我几分,待到你发现已无力偿还之时,或许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桑晚有些愕然,随即被玉衡那轻松诙谐的态度所感染,嘴角不禁上扬。但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便悄然涌上心头。她抬头望向那轮皎洁的圆月,心中五味杂陈。“或许我所遭遇的幸运,终究还是多过于不幸吧。”临别之际,玉衡却突然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请求——
“魔界有彼岸花,三千年一结果,可助你修复神魂。”桑晚一愣,却有些犹豫。魔界危机四伏,此番进入实在冒险。自己还有伤在身……心渐渐下沉,手却被一直温热的大手握住。抬头,对上玉衡的视线。“我会保护你。”
她的质问如同锋利的刀刃,割裂了两人之间本就脆弱的联系。闻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难以置信地反问:“你只是在历劫?可你命定的劫难都渡完了,何来历劫?”桑晚冷冷地开口,语气中没有丝毫犹豫。“自然是为了和你一刀两断。”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仿佛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你用三生石的婚约禁锢着我,我只能与玉衡殿下定下约定,下凡历劫躲过三生石的契约。”桑晚继续说道,她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一个长身鹤立身着黑衣的男子站在门口,眉眼锐利如风,气宇轩昂。他直直注视着她,黑沉的眸底仿若能映照出她的倒影。开口,声线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桑晚,是你吗?”桑晚一愣,不等回答,就听耳旁被说书人覆着耳语一句:“就是他。”说书人说完便离开了,闻阙三步上前,极力按下心中的激动。眼前的人,黑眸青丝,肤白如凝脂,哪怕是最简单的布衣也衬托的清丽出尘。如出一辙的眉眼,赫然是他的桑晚。
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失声喊道。“不可能!”那张浅薄的纸如天雷业火般烫手,被他丢在地上。闻阙强忍着心底的剧痛,拼死摇头,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她怎会去投胎,为什么?这不可能……”他歇斯底里地说着,决绝摇着头,拒绝接受这个惨痛的真相。然而,玉衡却定定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却似九重天雷,要将闻阙的灵魂都劈散掉。“她为什么想结束,你不知道吗?”闻阙瞬间恍然。
“神尊殿下,您虽是我龙族先祖,可为了我心爱之人,恕我不能放手。”好一个心爱之人。桑晚险些被气笑:“闻阙,你少在这里自我感动。”从前他和柳若依如何纠缠,自己也从未用誓言逼迫过他。可如今,事情翻转下来,他却不肯放过自己。凭什么?“闻阙,我最后再说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和你有瓜葛!现在就与我解了誓言。”话落,一道阵法凌空出现。三生石的誓言并非不可解,只是需要两人心甘情愿。
看着天边的金龙火凤,霞光漫天,桑晚垂下眼,轻轻拭去滑落的泪。“一拜天地!”看着面前的人,桑晚正要深深拜下,却忽然听见一道喝止。“我不同意!”全场一愣,纷纷看向开口的人。是闻阙。桑晚脸色瞬间沉下。自上次分开后,她再没见过闻阙来找自己。本以为他已经死心了,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时候等着自己。心底怒气陡然升起,桑晚语气不善地警告:“闻阙,这是我的婚礼,滚出去!”可闻阙却定定不动:“从前在三生石前已经立了誓言,今生与你生死不弃,难道你忘了吗?”
勾唇苦笑:“你要永远对我这样咄咄逼人吗?”“我是不是等不到你对我平心静气的那一天了?”桑晚淡淡看着他,眼底无一丝波澜:“是。”“闻阙,我从前无比期盼你能回心转意,回头看我一眼,可你却一心一意看着柳若依,只将我当作个摆不脱的横在你们之间的物件。”“为了她,你伤了我一tຊ次又一次。”“我能接受你爱上别人,可我不接受,你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肯给我。”“想起以前的时光,在看见现在的你,我实在恶心。”
张了张嘴又放弃,桑晚讽刺一笑。“你怎么知道躺在这里的不是你?”闻阙一愣,尚不等他问清是什么意思,就见桑晚从墓碑的机关中取出一只盒子。她将盒子打开,从中取出一枚同心结。是闻阙送给她的那枚同心结。闻阙诧异:“同心结怎会在这里?”桑晚勾唇讽笑:“自然是在这里的。”“我将从前那不该有的喜欢连同这些物件,都一起葬了。”闻阙愣住,只眼睁睁桑晚离开。她催动传送阵,灵力却稀薄如空气,闻阙这才想起,她已经受伤很重了。
哪怕想去,也没有机会。只因为她被困在那远远的一方,从此难见亲人面。这一次,她可以领略北城的人文情怀了。火车行驶了八天七夜,终于在凌晨抵达了北城火车站。北城和常市不一样。凌晨的北城依旧是灯火通明。“周老师,我们一起走,太晚了,可别丢了。”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老师,背着行李挽住了周锦婉的手臂。
“这里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她想回去的理由其实也不是这个,她不想再看见沈州白和周锦婉两个人了。江肆扬没有回答。何安嘉皱紧了眉头走近:“肆扬,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江肆扬这才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满是疲惫,黑眼圈大的不像话。何安嘉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你想回去你先回去吧。”江肆扬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何安嘉蹙眉:“为什么啊?”
周锦婉看了眼糖糖:“那糖糖去吗?”“我暂时不在北城工作,她就不去了。”“两老怕她坐火车太久累,这次说什么都不让她跟着我。”“上次去军区那边下大雪,可给他们心疼坏了。”沈州白温声解释。周锦婉看了看孩子:“可不得心疼,这么乖的孩子。”从小就没了妈妈。但上辈子,她没有见过沈州白,更不知道他早年逝妻。一开始的时候,周锦婉还有些不可置信。
突然间冒出来,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周锦婉对何安嘉的不喜已经到了极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心太狠了,为了别人的孩子,连自己孩子都不要。”何安嘉一副张口就要教育人的表情。周锦婉轻轻一笑:“如果不是你,说不定孩子还在得喊你声姨。”“我孩子不在了,最开心的人不就是你吗?”何安嘉彻底噎住了。她以为说周锦婉的孩子死了,能看到她出丑。结果她什么表情都没有,甚至是还反驳了自己。
江肆扬愣了下,看向他身上的孩子。他怒问:“那你女儿为什么要喊周锦婉妈!”“周锦婉自己孩子都不要,却认你的孩子当女儿,她有心吗?”江肆扬越说越气,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沈州白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看来一张离婚协议是把你的脑子带走了,在孩子的面前也胡说八道,没有一点儿军人的觉悟!”沈州白说的话毫不留情。6江肆扬却是脸色一白。“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婉婉的孩子是怎么掉的,实在是不知道就问问送她去医院的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