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白看着自己的生母如笑话般被晾在那儿,心头也泛起酸,“兄长,小娘说得不无道理...”“我叫你坐下。”沈卿司的语气并不冷,只是淡淡。可是沈卿白却再不敢言,落下一双忧愁的眸子,顺从地坐下。饭盏碗筷轻碰的声音,和人微喘的气息声,衬得屋子更加寂静,气氛更冷。“大哥你如今官居二品,大理寺卿见您都要低上一等,何况此事也无需惊动寺卿,不过是同大理寺的司直传一句话,谁不给您面子?我表弟定然立时能被放出来...”
还有月余便是霍老夫人的七十大寿,沈府上上下下都已忙活了起来。
沈卿司才下了朝,便被大母叫到寿安堂餐饭。
才一进屋,便见梁姨娘和沈卿白耷拉个脸一脑门官司的立于老夫人前。
“你自己家的破烂摊子,求我一个老婆子作甚?自己同褚修去说!”大母将茶碗一震,气氛陡然又降三分。
沈卿司那一张阎王冷面,梁姨娘瞧着就心慌。
可思虑那软弱无能的妹妹哭求的厉害,侄子梁月风又是她亲瞧着长大的,总不能真的看着那孩子下大狱吧!
梁家不过温饱有余花钱却不计较,这些年她不知给娘家贴补了多少去。那不争气的侄儿梁月风鄙夷学子不说,更是当她的面说出过“科考不如人情”的大逆不道之语!她不是没劝说过,可他怎么听?今日同这家权贵结交又同那家权贵饮酒,银钱从她的口袋流水一般流出去不提,昨日在酒桌上被督察院的提走,竟给下了大狱。
“都是我家那不提气的外甥!不知在哪个勾栏瓦舍醉翻脑子胡说一通,又还不知被谁背后算计,将督察院的大人诓来,没说个缘由就捉走了!”
“我那胆小的妹子实在是吓破了胆,哭得丢魂儿一般可怜,求告无门才想起有咱们沈家这门高戚,本也不是大事儿,醉话岂可当真?怎么、怎么就给捉到那黑人的大狱去了?褚修你见过的世面多,可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梁姨娘算是勉强将事情说了个顺溜,微缩的瞳仁游移到一身绛紫锦鸡官袍的沈卿司身上,只和他如刀的目色撞了一寸,便如割伤般霎时低头,只盯着沈卿白如意挖云的勾履鞋尖转着眼珠子。
沈卿司不言语。
只一招手,大母身边的丫鬟弄巧便从里间端出盥洗盆,飞星持着清月斋的古皂。那双修如竹节的手,浴于清水泠泠,稍许,接过飞星递来的帕巾拭干。
“大母、二弟,餐饭。”
沈卿白看着自己的生母如笑话般被晾在那儿,心头也泛起酸,“兄长,小娘说得不无道理...”
“我叫你坐下。”
沈卿司的语气并不冷,只是淡淡。
可是沈卿白却再不敢言,落下一双忧愁的眸子,顺从地坐下。
饭盏碗筷轻碰的声音,和人微喘的气息声,衬得屋子更加寂静,气氛更冷。
“大哥你如今官居二品,大理寺卿见您都要低上一等,何况此事也无需惊动寺卿,不过是同大理寺的司直传一句话,谁不给您面子?我表弟定然立时能被放出来...”
“大哥,不过你一句话的事儿。”
沈卿白一双无辜的桃花眼期翼的望着沈卿司,梁姨娘也赶忙上前细着声音继续道,“是啊褚修,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怎么也是卿白的生母、你父亲的妾室...”
沈卿司将清赤金錾花筷横斜于碗上,这样的动作无异于关进门栓闭门谢客,梁姨娘一下住了嘴。
“饭不可乱吃,话更不可乱讲,敢妄论立储,他该死。”
此话一出,就连大母都有些吃惊的望他一望。
“兄长?”沈卿白持箸的手不住颤抖。他向来知道大哥是有些过于严厉,且无论对人对己都是这般。可是他却想不到,他竟冷漠至此。
一条命在他嘴里,尚不如蝼蚁。
“梁姨娘,你既知自己已嫁于我父亲,又是卿白的生母,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那梁家什么样,跟你与卿白有何干系?你那外甥向来无知短视不知天高地厚,早晚会惹出祸端,到如今才被捉住,已是很足够了。”
沈卿白顿如坚石,片刻后才从他的话里脱出一魄,“大母、兄长,我与小娘还有事,想先告退。”
老夫人点了点头,沈卿白才失魂落魄地从桌前站起,拉着梁姨娘离去了。
“那梁家的,真的会死?”
沈卿司眼瞧着今日的菜式,“不过下狱长长记性。我会同那边说一句,放心,死不了人。”
大母这才叹了口气,转了心思又觉不妥,“当面坏人背后好人,你又是何苦?方才卿白的面色已经铁青,难保这次他不会恨你。”
“我不在乎。”沈卿司的注意都在菜品上,他向来要挑拣最鲜嫩的入口。
“过去补贴给梁家些钱财便罢了,我沈家再养十个梁家也不费力。可那梁月风心思不正头脑偏又不好用,几次三番的在外传扬沈家内宅之事,眼下还敢妄议朝政,真是自寻死路。”
“这件事,可与你有关?”
沈卿司听老夫人严肃之语反作轻松一笑,“大母只需知道,我做这一切皆是为了沈家好,为了卿白好。”
见老夫人欲言又止,他夹过圆溜溜的丸子,“大母,尝尝今日的藕粉丸子,很不错。”
“你如今大了,做事自有自己的章程,大母信任也尊重你。只是少不得仍要劝你一句,有时候为着别人好,除了这样狠厉的,也还有别的法子可选,不必这般,反伤了兄弟间的感情。”
沈卿司向来都是这般的狠厉绝情。
为了达到目的,从不考虑他人那点子虚无的尊严心情,也不在意谁恨他疑惑或喜欢他。
他只看结果。
这也是为何他能在十年之内,由从七品小官做到外放官职的最高长官正二品都指挥使,走完了他人几辈子都走不完的官路。
老夫人知道自己的话他并没听进去,越觉担心,“你这般的武断决绝,大母怕总有一日,会伤了自己。”
“大母放心,你孙儿铜墙铁骨,谁敢伤我、谁能伤我?”
那时的他尚且不知,原来真正的伤,并非铜墙铁骨能防住,而是从身体里最柔软的心开始的。
心一旦伤到,便会痛得肝肠寸断哀毁骨立。
老夫人无意与他争辩,有些道理方要实实在在地吃过亏才能看个透彻。
“那丫头在你那伺候的,可还算舒心?”
沈卿司的筷一顿,“不知大母说的是谁。”
“还能有谁?便是我为你安排的通房丫鬟那个叫桑无忧的,你与她可有同房?”
提及她,沈卿司忽然没了适才的食欲。
那丫头,表面温顺和蔼得像一只小猫儿,实际上倔得跟头驴似的。
又或者说,她只是在外人面前小心翼翼地收着自己的利爪,只要碰触到七寸,她便会不顾死活的晾出来一双爪子,顺便,抖着小胡子,哈一哈气。
“看样子,她伺候的不好?”
沈卿司没有回,反而问布菜的小厮,“这菜是新上的?”
小厮笑眼上前,“回大爷,这是咱们膳房一道新菜,名为【盘龙吞凤】,由蛇肉和鸡肉制成,形似一条盘绕的龙在吞噬一只凤凰,取龙凤吉祥之意。”
挑起一筷,放入口中,绵密清甜的味道散在舌尖。
沈卿司琉璃眸子掠过一丝诡黠,“她会伺候好的。”
再野性难驯的物,都将会有收服她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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