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的抓着桑无忧旧冻疮结了痂又出新疮的手,呼着柔柔的气吹。桑无忧泪光里,似乎见了母亲。她幼时磕碰,母亲也如此轻吹伤处口吻慈柔,“给我宝儿吹吹,吹吹就不疼了...”余妈抬眼瞧她,通红着鼻头还止不住的吸气,“是谁又欺负你了?和我老婆子说,我老婆子拼了一张老命也去给你讨公道!”“余妈...”泪光盈盈里,余妈那丰腴的阔面似乎罩上一层金光,照的她冷冷的心也暖暖的。
此夜无月,只闻碎星几两。
黑漆漆的路上,桑无忧摔了好几个跤,膝盖、腿上、手指都磕破见了血,皮肉卷起。
她却顾不得,一头扎进黑夜里,不敢回头。
反而感谢今夜的漆黑,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流泪,任谁人都见不到她此刻的狼狈不堪。
通房是个什么结局,难道她不明白?一个破了身子的丫头,不是被卖到烟花场所,便是随便配个家奴打发。
做妾?沈卿司做梦!
不说母亲非正妻不嫁的教导,她的心里影绰着个人。
顾叶初。
那个总是笑盈盈的望着她的少年,总是似水般的温柔。
被任性的她砸雪球也不躲,只会傻傻的说,“我的桑桑,砸的好准...”
也会从怀里掏出油汪汪的油炸丸丸塞给她,“桑桑快吃,凉就不好吃了...”
还带她去人山人海的庙会紧紧牵着她的手,“桑桑牵着我的手,我们就永远不会走散...”
可是,那个说牵着他的手就不会走散的少年,却一夕消失。她哭着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却再也没有他的一丝足迹。
年少的情,至纯至善,无关男女情爱。
可自她长大后,总时常把关于顾叶初的记忆拿出来在脑海里反复回味,时间长了似生了根,成了她漂泊疲累生活中的一点虚妄寄托。
桑无忧逃似的奔回自己的寝房,正赶上余妈回来收拾自己的包袱,“这是被鬼咬了还是有怪追着?跑什么?”
“余妈!你怎么才回来!”
桑无忧悬浮痛苦的一颗心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暂停落脚的地方,哭着跑向余妈,摔似的进了她柔软的怀里。
她哭的好伤心,呜呜的声似是被遗弃的小狗,泪珠子从她秋子中大颗大颗前呼后拥的挤出来,那些一个人踽行的提心吊胆与委屈难过,一下子找到了出口宣泄,怎能停住。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们桑桑没人疼,余妈疼...”余妈的语气颤着,虽不知她经历了什么,可却也因她痛而痛。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桑无忧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抽噎着,拂去余妈眼角皱纹里的泪痕,“余妈你别哭了,你一哭,我就难受。”
余妈抬手摸摸她的乌发,将她几缕乱掉的发别回发间,“告诉余妈,发生什么事了。”
桑无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余妈却老了。
她怎么还能让她担心?
“没发生什么,不过就是你不在的这些天,想你了。”
“连我也要骗着不说实话?是不是在大爷那服侍不对、受了委屈?”
桑无忧摇摇头,只说是想她,再问,却怎么都不肯细说了。
余妈无奈叹气,低头瞧见她的手,“我这才不见几天,手怎么也给祸害成这样?”
心疼的抓着桑无忧旧冻疮结了痂又出新疮的手,呼着柔柔的气吹。
桑无忧泪光里,似乎见了母亲。她幼时磕碰,母亲也如此轻吹伤处口吻慈柔,“给我宝儿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余妈抬眼瞧她,通红着鼻头还止不住的吸气,“是谁又欺负你了?和我老婆子说,我老婆子拼了一张老命也去给你讨公道!”
“余妈...”泪光盈盈里,余妈那丰腴的阔面似乎罩上一层金光,照的她冷冷的心也暖暖的。
余妈是沈府膳房里的粗使婆子,从她一来到沈府她就一直照顾着她。后来桑无忧才知道,原来余妈家里也就只剩自己,老头子和丫头同样死在了那场瘟疫里,这次就是回老家就是给二人祭奠去了。
余妈是个心眼直又不藏事儿的,为此也得罪了不少人,这些年虽然做事一直勤恳,可却始终没人提拔,做的活计又苦又累,却还带着个她。
这一夜,她无处可去。
可还好,余妈收留了她。
狭窄梆硬的破木架子床上,她像个孩子般钻进余妈的怀里。
余妈瞧着在自己怀里安睡的她,眼角还挂着点点晶莹未干。慈爱的目色如水温柔,大手轻拍肩膀,哼出世上最美的歌谣,“月儿弯弯挂树梢,宝宝怀里轻轻摇,娘亲唱歌哄宝宝,宝宝马上就睡着...”
久违的安稳与踏实。
那些难以言明的伤痛惧怕,终于暂停对她的侵袭,此夜终得暖,入了沉眠。
禁庭冬昼画堂起,素草寒山揉白云。
桑无忧起了个大早,睡了一晚好觉,身上生气渐渐回流,天上还有细碎的星光,她就已入了膳房,下窖背出几筐新鲜的青菜就摘洗了起来。
膳房的几个火头和丫头来了,都惊讶的偷瞧她好几回,背后又嘁喳着眼神诉秘、窃窃私语。
她自是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甩甩手上冷水走到门口,当着众人的面,笑的晴朗不见云,“我不擅伺候贵人是个无福的,所以昨个儿大爷就发话,已把我赶回膳房来了,还做我的膳房丫鬟。谁可还有想知道什么的,都可上前问问,我无有不答的。”
她这般坦诚目色明朗,倒是让人无处编排反而无趣,众人撇撇嘴,都散去忙活去了。
熟悉的热气熏着她汗润的一张脸,桑无忧正干的来劲儿,却被人一把拉住肩膀。
她回头瞧,是红袖着急的小脸,“无忧姐我可找着你了,你怎么在这儿?慈岁姑姑正在大爷院儿里等你,快随我回去吧!”
不是沈卿司叫她滚的吗?
她以为,他说的滚,是从他那金尊玉贵的见山院滚回她的破烂膳房。
“慈岁姑姑找我,什么事?”心中忐忑,连心都跳快了几分。
“我也不知,咱们院的都出来找你了,慈岁姑姑面色可不好嘞,姐姐回去可要小心应对!”
桑无忧点点头,悬着一颗心,走向见山院。一路上的山光水色、美景淑仪都卷不起她一分心思tຊ。
待到回了见山院那囚笼一般的西厢,登时浑身紧绷了起来。
“慈岁姑姑。”
慈岁蹙着眉不耐,“去哪了。”
“膳房。”
“你是这见山院里的大丫鬟,伺候好大爷,以后都不必回膳房去了!谅你是初犯,这次就且先放过,若是有下次...”
桑无忧接住她冷冽的眼神不卑不亢,“奴婢没有信心可以伺候好大爷,恐怕、恐怕做不好这个差事...”
慈岁打听了昨夜的事,虽知她从大爷内房狼狈跑出来却不知根由,只当是大爷瞧不上她。
“既老夫人抬举你做大丫鬟,你便该警醒守职,虽做通房大爷还瞧不上,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咱们大爷便是仙女也配得上的。”
见她低眉顺眼没什么忤逆形容,又给了甜枣,“端茶递水总会吧?往后机灵点儿,主子们的好处也少不了你的。”
桑无忧连连点头,乖巧和顺的样子让慈岁放下些心来。心中只道这丫头虽蠢笨却还有个老实听话的好处。随口又嘱咐了许多沈卿司吃食茶水上的事,才离开了。
桑无忧杵在见山院的青松阶下,寒风卷着骨头。
瞧一眼天边赤轮,罔论白雪冷风,仍旧火辣辣的挂着。
那日子,就还得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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