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篱摇头笑叹:“我并不是真想凶你的,只是怕你一心想息事宁人再过来劝我,那无形中就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但当时那般情景,我又不好跟你说这种道理,我只得显得凶一些好让你闭嘴。”她抱歉地颔首,“对不住。”“夫人别说这种话……”沈厌又慌了一阵,勉强定了定神,再度开口,“还有那官差的话……”他将头压得更低了,不敢看郁篱一眼,“我污了夫人的清誉,我……”“啊???”郁篱这回真弄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盯着他茫然道,“污了我的清誉?什么话?私下跟你说的?”
郁篱知道县令夫人是有心帮她撑腰,但想了想还是说:“夫人,只要他们不为难我家的人就好,赔钱就不必了。”
——这个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有钱有产业,哪敢让劫匪家属赔她钱?尤其是对方还知道她的住址!
哪怕放在法制更健全的二十一世纪,这种情况她多半也只能大事化小。
陆氏本在气头上,听她这样说不由皱眉,但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拍拍她的手,无奈一叹:“好吧……那便依你。”
郁篱温声道:“夫人也消消气。来,坐下喝杯茶吧。”
“好。”陆氏笑吟吟地与郁篱落座,完全无视了两个不争气的手下。她们喝着茶等了一会儿,陆氏适才差出去的家丁回来了,这家丁很会办差,不仅按照陆氏的吩咐带了话过去,还带了几个衙役回来,以便将那两个衙役押回去问话。
陆氏露出满意的笑容,站起身,向郁篱道:“这事是我们官府的不是,让你见笑了。”
“夫人哪里的话!”郁篱随之起身,颔首道,“是我吓得没办法,只得去请夫人,打扰夫人歇息了。”
双方客气一番,事情很体面地收了场。陆氏无意多留,郁篱将她送到门口,双方便礼貌道别。
送走陆氏之后,郁篱心情有一点点复杂。她其实明白陆氏,亦或可以说是县令夫妇,应该并不是看起来的这样正直。
今天的事情,极有可能是他们早就清楚手下的恶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也从中牟利。不闹出大事就大家都有钱赚,闹出像今天这样的大事,他们也可以完美脱身。
另一个可能性很高的情况则是这县令的确算个好官,但手底下的衙役也都有点各自的背景,因此他虽恼火这种事却不好发作。直到她今天的遭遇,让县令总算有了发作的由头,因为她不仅背靠郁家这个一方巨贾,还和织造夫人交好,这便让县令有了对抗其他势力的说辞。
无论现实情况是哪种可能,郁篱都从中嗅到了一缕官场独有的恐怖气息。
这对她来说多少有点陌生,先前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她虽然也经常接触权贵,但SA这个身份很简单,她只负责招待好这些身份不凡的顾客,权贵之间的深层问题和她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她真正地进入所谓的“上流社会”,似乎很难在这些事情里独善其身了。
如果她真的能把品牌做大做强,以后这样的问题估计还会越来越多。
——这是郁篱在历经大半年的穿越生活之后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说毫无恐惧感是假的,但她并不慌张。
人生嘛,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既然已经在这个世界了,就只能拼尽全力一步步把日子过得更好,害怕是没有用的,更不能因为这种风险就当缩头乌龟,不然多对不起老天给她的穿越机会啊!
郁篱边想这些事边回自己所住的正院,还没进门,余光就注意到院子里的人影。
她举目定睛,看到是沈厌还在院中,样子看上去有些局促。在她正打算喊他的时候,他也注意到她,回来了,神情瞬间一松:“夫人。”他大步踉跄地向她迎过来,走到她面前,却欲言又止。
郁篱站定脚步,笑了笑:“进来吧。”
说着她就继续往前走,沈厌跟着她步入堂屋,她坐下来,又看看他:“坐。”
“……”沈厌又局促起来,僵立在那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搁。
郁篱扑哧笑了声:“怎么了?今日若不是你,不说我的命能不能保得住,那一大笔真金白银必是要花出去的。我合该好好谢你,你紧张什么?快坐。”
沈厌忐忑不安,道了句“都是应该的”,才死死低着头坐到一旁。郁篱又命甘棠上茶,等茶端来,见他还是那副窘迫的样子,她只好直接问:“适才我瞧你是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只管说吧。”
沈厌面色一紧,望着她又哑了哑,强撑着道:“夫人,适才在官差面前,我不是有意违逆您的。”
违逆她?
郁篱仔细回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该是她与衙役对峙时,他却反过来说自己可以去的事。
——她因为这个凶了他两句,还直接把他赶出去了。
郁篱摇头笑叹:“我并不是真想凶你的,只是怕你一心想息事宁人再过来劝我,那无形中就助长了他们的气焰。但当时那般情景,我又不好跟你说这种道理,我只得显得凶一些好让你闭嘴。”她抱歉地颔首,“对不住。”
“夫人别说这种话……”沈厌又慌了一阵,勉强定了定神,再度开口,“还有那官差的话……”他将头压得更低了,不敢看郁篱一眼,“我污了夫人的清誉,我……”
“啊???”郁篱这回真弄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盯着他茫然道,“污了我的清誉?什么话?私下跟你说的?”
“不是……”沈厌也懵了,他以为那句话对郁篱而言必定刺耳得紧,没想到她竟这就给忘了。
郁篱困惑地再度追问:“他说啥了?”
“就是……”沈厌不知该怎么说,吞吞吐吐半天也讲不出一句完整话,双颊却越来越红,很快就连耳朵都红透了。
郁篱更加云里雾里:“什么啊?你快说,不妨事。”
“……”沈厌实在无法启齿,还好甘棠那个时候还没被差去请县令夫人,对沈厌提及的事很清楚,现下见郁篱追问、沈厌又不敢说,无奈地一叹,道:“我知道沈厌在说什么!那衙役满脑子腌臜,见夫人护着沈厌,竟说沈厌不是咱家的家丁,是夫人的相好!”
她这么一说,郁篱想起来了:“哦……”
沈厌从椅子上弹起来;“夫人,我……”
“你坐你坐。”郁篱先安抚了一下沈厌,仔细想想,也生不出什么气,只觉得好笑。
沈厌见她发笑,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在等一个结果,好一点或许是被发卖,就像之前那样;差一点就是被打死,那也没什么。
郁篱沉吟了一下,笑意收敛,神情变得郑重:“这世道逼得女人在乎所谓‘清誉’,无事时这便可将女人束缚在宅院里,出了事更可借此对其羞辱、诬陷。真吃这一套的遇到这种诬陷,就会方寸大乱tຊ,也就更容易被击垮。”
她微笑:“但我不吃这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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