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乔岳西好似受了天大冤屈,“难不成我为了勾搭你倒贴钱?”钟虹看着他不说话,下巴绷紧。“朋友间tຊ至于这么防备吗?是你说过,Translines的事是公事,要认真。”“发我资料吧。”乔岳西摸出手机,听到她公事公办的声音,“钱我得先收一半定金,毕竟朋友更要明算账。”他手停下,抬头看到钟虹如面对客户,商业微笑完美。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好态度。
周末清晨,校园犹如冬眠的动物园。
钟虹出门特地放轻,走到五楼最后一节台阶时,像踩的是机关,门忽然打开。
乔岳西歪在门边揉眼,头发蓬乱,身上卫衣依旧反着套,拉链没来及拉,精瘦上半身若隐若现。他一抬手,带得那几条线壁垒分明。
他哑着嗓子问早,“想拿回放你那的书。”
钟虹从包里掏出书递过去。是纸袋装着的,她本打算放他门口。
“谢谢,大周末这么早出门?”
钟虹点了下头便要走,却眼前一晃。乔岳西换了一边门框靠。他醒透了,两片衣摆猛一拉,紧紧裹住自己上身,好似怕她占便宜,表情蓦然严肃。
“Transline参加创投的资料需要翻译,你有空么?有五百块钱预算。”
钟虹定睛看他,“你真需要翻译?”
“不然呢”,乔岳西好似受了天大冤屈,“难不成我为了勾搭你倒贴钱?”
钟虹看着他不说话,下巴绷紧。
“朋友间tຊ至于这么防备吗?是你说过,Translines的事是公事,要认真。”
“发我资料吧。”
乔岳西摸出手机,听到她公事公办的声音,“钱我得先收一半定金,毕竟朋友更要明算账。”
他手停下,抬头看到钟虹如面对客户,商业微笑完美。这并不是他期待的好态度。
“行,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翻?”
“你急着要?”
“主要你翻的时候我得看着,确保准确。”
“我做笔译七年了,对计算机领域的术语很熟悉,我男朋友也做这专业的。”
乔岳西蹙眉,“你找男朋友专找学计算机的?你的真爱是计算机?”
“……”
理这话是得多蠢,钟虹转身就走。
图书馆里,各路卷王早已各占山头。
钟虹转了两层才找到空位。她自带一本《计算机专业英语词汇》给范锐看论文,惊讶发现内容有关大模型推理成本。虽然不懂专业层面,但只看专有名词,和乔岳西的资料有很多覆盖。
忙完范锐的论文已是下午,学生少了些。钟虹伸着懒腰刷手机,才发现温苏阳半小时前发来信息,「我要去咖啡店写论文,要一起去么」
钟虹回:「你不是最恨小资么,去什么咖啡店,来图书馆,我在三楼」
不一会儿,她眼前光被遮住,抬头一看,温苏阳居然附带一个乔岳西。他拉开钟虹斜对面的椅子,请温苏阳坐,自己坐到她对面。
“谢谢啊”,温苏阳丝毫不觉自己被安排,还冲钟虹说,“我俩门口碰见的,这缘分~”
乔岳西放下包便朝书架去,很快拿着一本巨厚的书回来。“砰”,桌上的尘土被震起,故意朝钟虹脸上扑。打眼一看,竟是本《牛津高阶英汉词典》,而他正襟危坐,从包里掏出那本精致小书,颇有虔诚之态,不知道的以为是教徒捧圣经。
钟虹冷眼看他演。
这倒错怪了乔岳西,他此刻是真服气,就这黄书,居然得查着字典看。来之前他翻了几页,发现最常出现的单词是man和dog,这俩词还总连着出现。钟虹爱看的东西,合着都骂男人是狗?好在他这人向来越挫越勇。
他把书推向钟虹一厘米,“请教一下,这个forge,字典里有俩意思,在这句话是哪个?”
钟虹扫了眼,“这句话意思是,女人往往装作达到高潮,而男人还在沾沾自喜,作者是为了伪装得有多机械,所以用forge这个词。”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依然如AI翻译机。对面的两个男生都红了脸,温苏阳是笑红的,另一位则原因复杂。
温苏阳拍拍乔岳西肩膀,“你何必费这个劲啊?找本中文版看不得了。”
“我要提升英语”,乔岳西瞥钟虹一眼,“之前听人说,看英语小说练英语最管用。”
钟虹恍若未闻,一连串英文从她指尖落下。
乔岳西看过去,她在草稿纸上的字迹犹如草书难辨认,和她外表反差极大。但他看出,刚落下的是一个「IDIOT」.Idiot,白痴,这单词他还是认识的。
乔岳西挑眉,“你是在骂我么?”
钟虹这才真是看白痴,“Integrated Digital Input Output Toolkit的缩写,你学计算机不知道这个?”
乔岳西倏然犀利,“难道你男朋友知道?”
“……”
钟虹下意识去看温苏阳,担心被这人精看出端倪,却发现他早不知哪里去了。她松了口气,嘴里滑出一句,“当然,我男朋友英语很好。”
“好还使唤你改论文啊?”
一瞬,钟虹终于懂得了“茶”的真意。
她拉过来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打完最后几行,迅速检查,把文档发给乔岳西。
“文件给你了,有问题微信沟通。很抱歉,我想了一下,Transline我还是不参与了,分割清楚比较好,而且学校派了更多工作给我,忙不过来。”
说话间,钟虹已经把东西收拾好,急风骤雨,不等乔岳西回答便匆匆离开。
温苏阳拿着中文版黄书回来,本要献宝,一看钟虹的背影便愣了,问是怎么回事。
“急着回去见男朋友”,乔岳西面无表情,把她落下的那页白痴草稿折进书里。
钟虹冲回住处,进屋后才发现自己浑身热气腾腾。呆站在玄关几分钟,她推门出去。今天是查血常规的日期,她本计划好从图书馆直接去医院。
浓黑的血液流入试管,钟虹觉得像豆沙粥掺了毒。如果把她的血液注射给别人,会致死么?她为自己久违的暗黑而惊异。幸好,检查结果正常。
自这天之后,乔岳西凭空消失。他似乎对她布下结界,范锐竟报备说接下来很忙,没时间通话,连兰姐和钟林也不再打来。
钟虹渐渐感到失重,这感觉在收到试译拒信时到达顶点。
她走上阳台,无意识地听楼下有没有那英老师在唱歌。一片死寂,四面八方的黑暗挤压她,如身处外太空。她第一次觉得,平静无波地活下去,就像这片黑暗。没有风,但一滴雨水飘到她眼皮下,又一滴,直到她脸融化在雨里。
暴雨一整夜,夏天彻底走了。
转天早上,钟虹裹上棉服出门买菜,如往常一样飞速路过乔岳西的门口,不料在楼下遇到温苏阳。他说,“我来探病的,小乔重感冒你知道么?”
钟虹冷漠地摇摇头,低头径直走下去。
市场里,她在水果摊前来来回回半天,搞得摊主都要不耐烦。最终她不好意思地说,“麻烦柠檬和橙子都各帮我装一袋。”
回来后,她斜视那袋水果足足十分钟,才找出新的试译做。据说感冒不需要吃药,只需要充足休息,大量温水和富含维C的水果。比如她手边这一袋。
翻译错三个定语从句后,她劈手拿出一只橙子剥皮,剥得指甲发疼。
乔岳西的电话打来时,桌上只剩一个橙子。钟虹吃得胃里又酸又胀,正要打嗝,按了接听后不讲话。
电话那边也沉默,好似交战前风停的瞬间,军旗静止,谁动谁先死。
钟虹按住胃口的位置,准备好开口,却听到他低哑的声音,“能不能拜托你救我一次?”
她倏地抓紧手机,语气却冷,“有事说事,别夸张。”
“Transline要参加创投,补充资料得翻译完,明早九点前提交。”
乔岳西说完便咳嗽起来,听得钟虹皱眉,“我现在就下去。”
电脑和工具书划拉进包里,一个柠檬滚到了地上被立刻捞起。钟虹走出去又回头,去阳台拿起一盆九层塔,出门后三两步蹦下台阶。
楼下门边,乔岳西病恹恹地等着,看钟虹来了便转身进去。钟虹在门框前停住,思考进入异性房间是否越界,下一秒骂自己虚伪。有些事发生时,已是完成时。
进门后,钟虹见鞋柜边有双灰色拖鞋,是女生的尺码。她换了进去,小心翼翼目不斜视。
乔岳西嘲弄道,“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拘束啥,之前进我房间不都直接坐床上么?”
钟虹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高中时。她眨眨眼,抬头四顾,第一次看清他的家。和她房间布局相同,却显得逼仄许多。他东西依旧放得散乱,书和资料堆成一座座比萨斜塔。她想起彼时他说,“我这是乱中有序,给我放整齐我就找不到东西了。”
乔岳西光脚踩在地上,把散落的A4纸踩出声音。
钟虹闻声看过去,触到他视线,要落落大方的讲话,发出的却是“嗝~”
活像一只白胖大鹅。
钟虹羞窘地别开脸,按着胃的位置说,“不好意思,有水么?”
乔岳西把自己杯子递过来又缩回去,“忘了会传染”。他到墙边鼓捣一阵,从纸箱里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给她,哑着嗓子嘱咐分七口咽。
钟虹接过水就喝,全然没听他讲什么,习惯性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去,刚好七口。效果立竿见影。她确定自己不会再鹅叫,递过去袋子客套地说,“病了多吃点水果吧。还有这盆九层塔,可以炒菜吃,之前一直没给你这邻居送过见面礼。”
“你又忘记我讨厌这种味道。”
乔岳西哼了一声,劈手拿过去往厨房走。那里居然油盐酱醋都全,十足的温馨一角。炉子上放着一只淡蓝色小奶锅,在一个大男人家里很违和。
他打开柜门,拎出喝一半的红酒都倒进锅里,点火加热,幽蓝的光映上脸。刀光一闪,好似在做杀人前的热身。不过是切橙子熬热红酒罢了。
“你喝么”,乔岳西忽然扭头,“要喝的话我多切一只柠檬。”
“不用,谢谢”,钟虹补充道,“喝多了没法做翻译。”
乔岳西点头,下一秒便多拿一只柠檬来切,好似头晕听反了她的话。钟虹无奈,盯着他的拇指看tຊ,那里伤口已结痂,一条如红蛇的缝。忽然,这道缝皱起,力一偏把柠檬切裂,酸涩的汁液炸在手上,差点又添一道伤口。
“我帮你”,钟虹去拿他手里的刀。
乔岳西躲开,把劈烂的柠檬整只扔进热锅里。酒和果皮迅速反应,散发出烂熟的甜香。咕噜噜的冒泡声响起,整个锅子溢满血浆的艳色,随着热度蒸腾出一片雾气,把他的脸隐没其中。
“说到底是怪我手欠”,他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伤口快好时太痒,忍不住去抠,流血了等重新结痂,忍不住痒又去抠,一直这样好不了。”
钟虹认识的乔岳西向来有话直说,不会为一点小伤顾盼自怜。他扭头看向她,猛地撕掉血痂。随着血流出一条活的蛇,他冲钟虹笑了下,很无助。
“请教一下钟老师,我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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