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嬷嬷道:“老太太放心,姑娘便是奴婢的天,若奴婢有愧姑娘半分,便叫奴婢不得好死,生生世世在阿鼻地狱受尽酷刑!”“别忘了敲打船上的人,不许乱嚼舌根,”老太太说着便闭上了眼睛,“行了,下去吧。”南嬷嬷轻手轻脚退下,出了屋子,冷风一吹,才惊觉冷汗湿了后背,一阵阵发凉。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她到底于老太太有愧,换做别的事,她自然对老太太无所不从,可她如今已是姑娘的人,忠义难两全,大抵就是这般了吧。
老太太笑道:“好好好,看来我们星姐儿气度不一般,最是能容人,以后姑爷要纳妾,你可不要忘了今日所言。”
“便是给他纳十个八个又何妨,”扶星回说完就红了脸,“外祖母,您如今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老太太缓了口气,正脸继续说道:“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星姐儿你说得对,我们这样的人家,家族、子嗣、前途和祖宗基业才是最重要的。女子便该求一世尊荣,子女傍身,舒舒服服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他那些情啊爱啊,都是虚的,有则万幸,没有也要不了命。你既看得开,我也就放心了。”
沈老太太原是苏州太守家的幼女,自小才名远播,嫁给沈老太爷后也有过一段你侬我侬、蜜里调油的日子,可沈老太爷守着莫大家业,日日应酬,难免花叶沾身。
最开始沈老太爷还能守住底线,只将人带回后院,却不碰她们。可终究乱花渐欲迷人眼,某天不小心真摘了朵娇花,食髓知味,之后的事就顺理成章、多多益善了。
一开始沈老太太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可这么做,不过是与枕边人离心离德,将他推得更远而已。
最后还是沈老太太的亲娘将她疏导开了,沈老太太迅速封心绝情,相继生下三子一女,坐稳了沈家当家主母的位子,很得沈老太爷的尊重。
如今沈家也算妻妾和谐,井井有条。
扶星回道:“天潢贵胄,世家子弟,但凡有有权有势的,甚至有几个闲钱的,都想着纳几房美妾,便是强悍如长公主,出征时也免不得要给驸马安排好通房侍妾,盼着多生几个子嗣,多子多福。外祖母放心,我晓得的。”
“你历来有清醒理智有主意,打理家业不比你几个舅母差,再多历练几年,摸透了人心,管理爷们儿的后院,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我自然是放心的,”老太太道:“坐了那么久的船,你也累了,先去歇息一会儿吧。”
等扶星回走了,沈老太太才对候在一旁的管事嬷嬷说道:“你去让南丫来一趟。”
南嬷嬷正在归置箱笼,听说老太太要见她,便带上了给老太太新做的鞋袜抹额,跟着管事嬷嬷出了门。
沈老太太找扶星回身边伺候的人问话是老惯例了,不过是打听他们姐弟在侯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罢了。
沈老太太见了南嬷嬷,便开口说道:“接下来我与你说的话,你可不能叫星姐儿知道咯。”
南嬷嬷不曾想竟还有不能叫自家姑娘知道的,于是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头,才战战兢兢地道:“奴婢五岁时,是老太太您将奴婢从人牙子手中救了下来,给了奴婢安身立命的地方,从此吃饱穿暖,不再颠沛流离,您还让人教奴婢识字算数,奴婢从小便打定主意,要报答您的恩情。十五岁时,奴婢跟着莞主子嫁到世宁侯府,姑娘出生后,得了主子恩典,派到了姑娘身边,一晃便将近十六年,这些年,姑娘待奴婢如同家人。老太太有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老太太别叫奴婢做那等瞒骗姑娘的事......”
沈老太太却突然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而后又长长松了口气,“你不忘本、能认清自己效忠的人是谁,我很欣慰。老婆子没看错人,当初让你跟着莞莞是对的,这些年,你做得很好,起来吧。”
南嬷嬷微微抬头看了老太太一眼,稍微放下了心。
沈老太太见她还是一副防着自己的样子,心里又不痛快,“瞧你那样子,星姐儿是老婆子的亲外孙女,我还能害她不成?”
南嬷嬷又是扑通跪了下去,“奴婢不敢。”
“行了行了,起来吧,”沈老太太道,“我且问你,卫国公待星姐儿如何?我听世子说,卫国公待他很是亲厚,且在船上,他还声称星姐儿是他祖宗,此事断不简单。”
南嬷嬷心道,姜还是老的辣,老太太果然耳清目明,若叫她知道卫国公前不久还夜探姑娘的闺房,她老人家可不得当场跟卫国公对峙,讨要个说法?
南嬷嬷刚想开口,便又听得老太太道:“想好了再开口,不许隐瞒。”
“奴婢不敢隐瞒老太太,这一路南下,卫国公虽位高权重,可待姑娘、待众人都很是和善,没什么架子,世子尤其喜欢跟卫国公一处待着。”
南嬷嬷故意说是前往苏州的途中,这么说来,倒也不算隐瞒,且对扶星回也好交待了。
“可一个国公爷,再怎么没有架子,那也断不会说‘你是我祖宗’这样的话来,虽则船上没有其他外人听见,可若传出去,那也是说不清的,莫非他对星姐儿有想法?姐儿又是个什么态度?”
南嬷嬷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她却不能这么说,“许是如今卫国公有求于沈家,所以平易近人了些,姑娘待他与常人无异,并没有过多接触交谈。”
这样的话却是唬弄不了沈老太太,“沈家再怎么说,也只是商户,说什么求不求的。但凡他们皇家官家的人开口,沈家什么时候拿乔过,能小心谋得二分薄利便是走运的了,白出钱出力也不是没有过。”
“卫国公的为人如何?”沈老太太又问道。
南嬷嬷想到那个男子,心中还是有些发怵,那样高大伟岸,气势凛然,细长深邃的眸子扫你一眼,便似乎将你看了个透。在他跟前,他们这样的小人物,便是喘气都是吃力的。
她虚长了这么些年岁,倒是头一回见这样出色的人物,还未如何便先怵了。
所以她也打心里佩服扶星回,在那人旁边还能谈笑风生,淡定从容。
“卫国公英伟挺拔,寻常男子难以匹敌。”南嬷嬷谨慎地道。
“那昌国公府覃四公子呢?我那老亲家传来口信,说昌国公府有意星姐儿,我瞧着老太太似乎挺合意覃四公子?可惜了他没进城,不然老婆子也好见上一见。”
“覃四公子是极好的,温和有礼,端方清朗,对姑娘也礼遇有加。”
“那你家姑娘又是个什么态度?”
“奴婢瞧着姑娘对谁都有礼有节,却不大热络的样子。”
只是想到守岁那晚,南嬷嬷却摸不准扶星回在想什么,若换了其他人,姑娘非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许是卫国公身份地位在那,所以姑娘有所顾忌?
不管如何,南嬷嬷其实对温润如玉的覃安至更有好感,只因卫国公气势实在太强,自家姑娘再怎么厉害能干,可男女实力悬殊摆在那,如何是他的对手。
沈老太太点头,“星姐儿是个好的,知道避嫌,做事有分寸。”
“你也是,似乎说了许多,可细究起来,却又什么都没说,都糊弄到老婆子头上了。”
南嬷嬷吓得直挺挺地跪下,脸色发白。
老太太忽而又道,“罢了 ,你对星姐儿忠心耿耿,我也不能说你什么。”
扶星回身边的三个嬷嬷都是从沈家出去的,个个都秉性淳厚,是打理家宅的能手,一开始是照顾沈莞莞,沈莞莞走之前,她们可是在她床前下跪发过毒誓,要拿命去效忠扶星回的。
前些年都是沈嬷嬷或者林嬷嬷跟来,南嬷嬷多年未曾在老太太跟前回话,且扶星回又是个好相与的,只要忠心耿耿不乱说话小心伺候着便好,这些年的安稳,让她大意了,低估了老祖宗的精明,也忽略了她的雷霆手段。
南嬷嬷以额触地,声音惶恐,“老太太息怒,奴婢,奴婢罪该万死......”
“死什么死,你这样,老婆子虽然心寒,却也欣慰,罢了,你以后好好伺候星姐儿便是,若再生出二心,我定饶你不得!”
南嬷嬷道:“老太太放心,姑娘便是奴婢的天,若奴婢有愧姑娘半分,便叫奴婢不得好死,生生世世在阿鼻地狱受尽酷刑!”
“别忘了敲打船上的人,不许乱嚼舌根,”老太太说着便闭上了眼睛,“行了,下去吧。”
南嬷嬷轻手轻脚退下,出了屋子,冷风一吹,才惊觉冷汗湿了后背,一阵阵发凉。
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她到底于老太太有愧,换做别的事,她自然对老太太无所不从,可她如今已是姑娘的人,忠义难两全,大抵就是这般了吧。
南嬷嬷揣着满腹惴惴,去寻扶星回去了。
待南嬷嬷一走,沈老太太便睁开了眼,一旁候着的嬷嬷立刻上前,“您可是要更衣?”
沈老太太摇摇头,“你亲自去和大爷说,这两日若卫国公得闲,能否请他过来一趟,我想见一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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