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亦微呆怔地凝望看不到尽头的冰路,心海成灰。是啊,她是罪犯,她害死了嫂子和侄子,她的余生,是要拿来赎罪的,怎么还能奢求丈夫儿子的原谅呢......直到暮色四合,这场游街才算结束。阮亦微一瘸一拐地走到家门口,屋内飘出炒白菜的香气。门缝里漏出的暖光突然扩大,香气也更近了些。沈琛端出来碗米饭,上面压着一层白菜杆子。“吃吧,就在外面吃。”阮亦微确实饿得紧,捧过碗就是一顿扒拉。沈琛没有出来,就站在门边看着她
|这道指控像压下来的五指山,把阮亦微的背脊都压断了。人死为大。即便之前有人对沈琛和月华的过度亲密颇有微词,在铺天盖地的“阮亦微逼死嫂子侄子”传言中,态度也发生了180度扭转。葬礼那天,阮亦微成为了众矢之的。沈琛将三根祭香插进她手心,点燃的香头在她的掌心烫出了几个血洞。阮亦微疼得一颤。沈琛声音很轻很冷:“疼?月华明强更疼......给他们磕头吧。”“以后你搬去柴房住,我不想在宋家主屋里看见你。”阮亦微
|“她都病成这样了,还能告你什么状?”护士气哄哄的,像是恨不得扇他两巴掌。围观的病人医生也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沈琛心里咯噔一跳。月华寡妇一个,平时跟他同进同出。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家会乱传他们的关系。可是看如今这样,显然是已经传开了。这么想着,沈琛忍不住埋怨地看了眼病床上的阮亦微。早知道她这么胡搅蛮缠,就不该把人接回去。沈琛带着这股怨气,连起初的那点心疼都消失不见了。等阮亦微又从鬼门关走过一遭,
|他一手掐住阮亦微的两腮,逼她张嘴,一手夹了肥肉,往她的嘴里塞。“吃!”阮亦微被迫张开嘴,肥肉滑入的瞬间,食道猛然收缩,胃袋翻起惊涛骇浪。她还来不及干呕,就又被塞进来一块。阮亦微的眼角渗出了泪。余光里,沈小军和沈明强头抵头在偷乐。月华的脸上挂着挑衅的冷笑。阮亦微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沈琛松开手的瞬间,她就像一摊烂泥般趴在了桌子上,胸口重重地起伏着。她一边咳一边干呕,模样狼狈不堪。月华晃了晃沈琛的胳膊:“
|她头一回有了自己的坚持:“我爸留下的房子还空着,打扫一下就能住,两边离得不算远,真要出什么事,也不会顾不上。”沈琛看着她:“一定要这样吗?”阮亦微半闭了眼睛:“要么我住过去,要么她搬走,你自个儿决定吧。”沈琛一言不发,沉默像无声的指责,在病房内晕开。阮亦微知道,沈琛这回是没法拒绝的。她出了这么大的事,这时候如果和沈琛分居,他和月华肯定会被人戳脊梁骨。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比起她,沈琛更在乎月华
|“这不是沈琛的媳妇么?”“造孽啊,谁把她钉在这儿的,简直牲畜不如!”“还有气儿!快送医院!”身体被放下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疼痛让阮亦微濒死般抽搐起来。她好像被生生抽走了灵魂,意识彻底坠入黑暗。梦魇却不愿放过阮亦微。梦中,三个男人把她牢牢绑在木头架子上。长长的钉子一根接着一根凿进她的手臂、大腿,将她和木架子死死地钉在了一块儿。有人掐着阮亦微的嘴巴要亲。阮亦微抵死不从,狠命咬了他。“臭娘们!”恶魔狞笑
从前好些年,我也这样,拉着萧长瑾去集市逛,掏他口袋里的钱买东西。他总板着脸说:“别乱花,下次不带你了。”可下次还是会带。牛车跑得快,那一幕在我眼前晃了下就没了。现在,我隔着车帘,看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我想,这回大概是真的最后一次了。到了镇上医馆,天快黑了。我们好把药备齐,魏大夫诧异地看着我问:“你们打算在镇上住下?”我把沈归舟想治好后在镇上养几年的打算说了,也说我打算在这住一阵。
“你果然是装的!”我没躲,直直看他,眼底的火烧得更旺:“对,我是装的,可先赶我走的是你。”“十年了我赖在村里你嫌烦,现在我走了你还不高兴。”“十年前我跟爹娘吵,我算不到山匪会来,他们为我死了,我比谁都难受。”“所以,你到底要我咋样?”我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像是压了十年的石头终于炸开。这十年,我每晚梦见那天,爹娘满身的血,像刀子剐我的心。我怕得要死,可还是在无数个夜里,脑中反反复复重现这个画面,像在惩罚自己。
沈归舟顿住脚步,背影僵得像根木桩,可没回头。萧长瑾像是被雷劈了,眼瞪得要裂开,冲我吼道:“萧清瑜,你叫他什么!”“你睁开眼看看,我是你哥!”沈归舟僵了片刻,慢慢抬起脚,像是没听见,继续往前走。我急了,使劲推萧长瑾:“你放开我!”萧长瑾红着眼,冷笑一声,像豁出去了:“你以为他带你回去是好心?”“我打听过了,他有个妹子,五年前死了,才十三岁......”砰!一声重响。
我掏出怀里的信,递过去,红着眼道:“求您帮个忙。他寒症太重,我们没办法了。”萧长瑾愣住,好一会儿,他张了几次嘴,都没说出话。他大概想不通,我怎么为个外人跑这么远。半晌,他眼里像是闪过点害怕。他死死盯着我:“萧清瑜,你不会真......”魏大夫的信被风吹响,他扔下一句“进屋再说”,转身走了。我怕他进去就见不到了,慌忙要追。萧长瑾一把拉住我,怒道:“你疯了!”“他就是个外人,这山里十几里路都封了!”
“你就这么想死吗?”我也不知道这话是问他,还是问那个无数次想死的自己。真就这么想死吗?真不能再试试活下去吗?沈归舟茫然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他低声说:“我只是病得没救了。”我借着月光看他:“要是能找到好药,治好呢?”他的脸颤了下,没回我,像被我的话砸懵了。过了好久,我又说:“喂,咱们要不要试试活下去?”14这世上,再没人惦记的我们。比起悄无声息地死掉,要不要试试活下去?
他背着我起身,温声说:“咱们回家。”我眼眶一热,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在他肩上。他脚步顿了下,像感觉到了,却没回头。我咬紧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只是忍不住想起,从前那些年,萧长瑾也总在村口等我。远远看见我,他就喊:“瑜儿,这边。”像是怕我走丢了,找不到他。我耍赖说脚疼时,他也这样背我说:“咱们回家。”可他不要我了。
萧长瑾像是算好了,不急不慢走到我面前:“可能你不知道,魏大夫最孝顺。”“他娘这几天身子不好,我陪她说了不少话。”“我要是劝她,说舍不得儿子走。”“你猜魏大夫真会丢下老娘,回镇子上给你看病?”“就他那身子板,就算来这看病,也折腾不了几个来回了吧?”我不敢信他能说出这话,血往头顶冲,像烧着一团火。等我回过神,手已经扬起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后半截话卡在嗓子眼,脸上的冷笑还没收回去就僵住了,像被冻住了。
“你还护着他?”他的声音硬得像石头,带着点不可思议:“为个外人跑这山里来,顶着雪走几个时辰给他求药。”他说着,火气蹭蹭往上窜,像是压不住了:“你瞧瞧你现在啥样?”“当初爹娘走时,你有这么上心吗?”我心口像是被捅了一刀,疼得喘不上气。那把藏了十年的刀子又被他抓起来,狠狠搅动。我猛地站起来,冷笑出声,笑得嗓子都哑了。情绪崩了,我不想再跟他装下去。“我现在啥样?”我盯着他,眼底烧着一团火:
从前爹娘在时,他跟爹合伙做过药材买卖,院子里常堆满草药。要不我也不会冒雪跑十几里来求他。我只是想,他要不肯帮忙。我还能厚着脸皮提提旧情。可真让我开口求քʍ,我又有点张不嘴。魏大夫没多问我和萧长瑾的事,也没问我跟沈归舟啥关系。想了想,他说:“他的病不好治,需要灵药才有一线生机。”“我是大夫,只能尽力,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一听,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想谢他,可半天说不出话。
柳婉宁边走边喊:“舅舅,谁呀?”萧长瑾跟在她后面,低声说:“披上外衫,别冻着。”ɯd17也不怪他误会。这山窝窝里,我跑来撞上他,确实像故意跟着。魏大夫急道:“先别说了。”“长瑾,快把外衫脱下来,给这丫头裹上。”萧长瑾皱眉,不情不愿地脱下衣裳,胡乱扔我身上。他冷声说:“跟我进去!”一把拽住我胳膊,就往屋里走,像要拖我进去。我抖了半天,才撑着站起来。推开他的手,哑声说:
“他们还好么。”沈归舟没再吭声。走到院门口,他又开口:“到家了,小瑜。”哦,他在叫人。沈归舟有个妹妹,叫沈瑜儿。进了院门,他把我放下来。回头看我,眉眼舒展开,像要说什么。看清我的脸,他愣了下。随即恢复平静,像装作没看见我的泪。13人总得面对现实。他看了我一会儿,神色淡下来问我:“还想喝粥么?”我想了想:“算了,吃面吧,省事。”他身子不好,又经历了刚才的事情,还是吃点不麻烦的吧。
后来,村里一个老友不顾我拦着,告诉他那天我是想给他过生辰。可他不信。他冷笑:“萧清瑜,害死爹娘的事,你就这么不敢认吗?”从那以后,他再不肯跟我好好说话。11我又陷进那场噩梦。冷汗浸透衣裳,喘不过气,像被压在塌屋下。直到身旁有人轻声喊我:“醒醒,醒醒......”那人推了推我的胳膊,像在拉我出梦。声音温和,像梦里爹娘哄我的语气:“别怕......”我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像刚从水里捞上来。
“我说了,学业结束我自己会回去。孩子他们想看就看,我也不会阻拦,毕竟你都不在意。”傅隽庭一噎,眸中渐渐染上薄薄的怒意。周珈宜知道他不会说出真相,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为了自己和傅家的脸面,他肯定不会说出真相,只得硬着头皮认下这个孩子。傅隽庭捻弄着手里的佛珠,压下心底的怒意,沉声道:“你没必要这么夹枪带棒的和我说话,我只想和你解决误会。”“丁妍婚后过得不好,丈夫家暴,她一个女人怀着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傅家和丁家相识多年,看到她受苦,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疗养中心里有专业人员照顾,周珈宜产后恢复的很快。孩子也很乖,不哭不闹。周父因公司有急事,待了不到一周便匆匆回国了。周母留在纽约照顾周珈宜和孩子。自那天傅隽庭离开后,便再没来找过周珈宜。周母忧心忡忡的看着哄孩子的周珈宜:“你和隽庭到底怎么了,你生完孩子,傅家什么表示都没有,隽庭也不来看看你,你们吵架了?”“没有。”周珈宜摇头否定,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想,又不是傅隽庭的孩子,他要是经常来就怪了。
周珈宜听着母亲的话,心里暗暗发笑,母亲的话无疑是在傅隽庭的心口插刀。陆湛明将礼物放到病床边。“珈宜,辛苦了。”“谢谢,这一阵还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熬。”周珈宜真心实意的对陆湛明道谢。只是这幅画面,再次刺痛傅隽庭的眼睛。压下心底的不快,抬脚走的病床前,不动声色的隔绝两人的视线。“我找了疗养中心,有专人照顾,你好好养身体。”听罢,周珈宜满脸震惊。这还是傅隽庭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