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两辈子,于严婉彤而言,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排在他这个丈夫前面。那个家……还能算是他的家吗?林砚珩仰头疲惫地深吸口气,缓缓捏紧了双手。当晚。林砚珩回到家门口,指尖摩挲着手里崭新的纸张,下定决心推开门。刚一进屋,不偏不倚撞上严婉彤清冷的侧脸。严婉彤正脱下被汗湿的作训服,露出白皙的肌肤,还难得主动冲他打招呼:“回来了。”林砚珩没有心思去想她为什么缓和态度,不过都不重要了。
可女人这次没再回头,大步离去。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林砚珩失落回到看守所,滑落在墙边,失神望向窗外的雨幕,心绪渐远。上辈子他早年丧亲,只和弟弟相依为命,所求的其实也只有严婉彤的爱,和弟弟的健康平安,可惜没能如愿。重来一生,他连严婉彤也不敢要了,为什么依旧坎坷不顺畅?他到底哪里做错了?……这一关,就关了林砚珩五天。公安查清了真相,原来是家属私自在外面买了所谓‘神医’的药给老人吃,才致使老人中毒身亡。
女人耐心耗尽,大步离开。他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家。怕林家豪再因为自己的事受牵连,林砚珩只能提前把他送回学校。一路上,孩子都局促着,直到到了校门口,才哑声问:“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他眼眶有些红,林砚珩看着心疼不已,轻轻握他的手:“没有的事,但以后你要记住,做什么事都不能冲动,知道吗?”林家豪欲言又止,有些丧气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上辈子他只知道严婉彤和范钧泽有过一段,却从没想过他们会有个孩子……良久,他才找回知觉,怔然回家。一连几天,严婉彤都没回来,林砚珩也没怎么合眼,更没机会找她提离婚的事。直到这天,他值完夜班回家,到大院门口时,就见放假的林家豪撑着拐站在树下,远远朝他挥手:“哥!”林砚珩忙敛去低落,过去扶着她。见他下眼睑乌青,敏锐的林家豪立刻担心问:“哥,你脸色很不好,医院很忙吗?”
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是谁?他居然要找严婉彤,可那块冷石头,又怎么会见他?“别废功夫了,严婉彤不是什么人都见的,别仗着自己年轻就想晚些花样儿攀附严团长。”范钧泽冷哼了一声,不屑的语气含着抹酸意。林砚珩闻声转过头,看着面前狼狈不堪,虽然长得还算周正,但眉梢眼角都透着讥讽的年轻男人,皱起了眉。自己又不认识他,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哨兵睨了眼范钧泽,忍不住腹诽难怪严团长不待见他,就这刻薄模样,谁稀罕。
他一去上学,严婉彤在医院更待不住了。回到军区,严婉彤第一件事就是申请大院的家属房,为将来跟林砚珩结婚做准备,而李越却暂时还没有消息。没几天,她的申请就被通过了,正准备去看看,警卫员便提醒道:“团长,那个范钧泽同志又来找您了。”听见这个名字,严婉彤瞬间拉下了脸。这四年里,范钧泽时不时来找她,要么是电话,要么就是寄信,她忙着训练都没管。之后他也消停了,但最近找的比以前还勤快,八成是听说她升了团长,坐不住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发觉掌心空了,她忙转过头,不见林砚珩。可下一秒,林砚珩拎着热水壶和饭盒进来,见她醒了,快步上前放下东西,倒了杯温水。“我给你买了饭,医生说你昏迷了三天,需要补充营养,先喝点水吧。”林砚珩轻轻扶住她的头,慢慢将水喂给她。喝了几口水,严婉彤才觉喉咙的干σσψ涩感缓解了些。林砚珩打开饭盒,里头是土豆烧肉、炒白菜和一个鸡腿。
他语气急切,好像是在找她。严婉彤拼了命想去回应,可喉咙就像被针线缝合了一样,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可下一秒,又林砚珩的哭唤。“婉彤姐,你醒醒,婉彤姐……”这声‘婉彤姐’像束光,撕裂了禁锢她的黑暗。严婉彤奋力睁开眼,入眼是大片白墙和还在滴着药水的药水瓶。“婉彤姐,你终于醒了!”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她眸光亮了亮,侧目望去:“……砚珩?”
严婉彤点点头:“放心吧。”说完,她微微低下头,看着打从出门起就红着眼的林砚珩,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砚珩,要跟家豪乖乖听话,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林砚珩不舍地望着她:“婉彤姐,你要照顾好自己。”“会的。”看着严婉彤恨不得把目光黏在林砚珩身上的模样,严父和严母互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叹。真是儿大不由娘……火车的鸣笛声响起,严婉彤拎起行李上了车找到座位,又探出窗朝他们挥挥手:“回去吧!”
林砚珩吸了吸红红的鼻子,茫然又惊讶。她轻叹了一声,抬手往后一捞,把人直接背在了背上。林砚珩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严婉彤的脖子,被冻的发凉的脸颊也好像慢慢烧起来了。严婉彤走的很稳,后背传来的温度比袄子还要暖和。他迟疑了瞬,忽然问:“婉彤姐,别人会说我是你的‘童养夫’吗?”严婉彤面色微滞:“他们不懂,所以才会乱说。”她不想让林砚珩觉得他自己跟童养夫这种封建社会中极端产物挂钩。
这一刻,段厉扬突然懂了宋隽茹在听到桃桃说不要她,要别人时的心酸和委屈。也是第一次感觉后悔,第一次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但事已过去,段厉扬只能给桃桃请了长假,让段母带着她。自己也去申请假期,等假期批下来,就去找宋隽茹复合。6但没想到,先等来的不是假期批复的消息。而是苏锦。她等在段厉扬的家门口,看着他回家,就立刻走上前去,好像迫不及待见面。
她知道,不论是因为什么而离婚,只要离婚的人,背后总有人说闲话的。但宋母却摇了摇头,轻柔地抱住了她:“既然过得不好,就该及时抽离,这怎么能算错?”宋父也温柔摸了摸她的头,一如往常般宽慰道:“是啊。你是我们的女儿,我们只希望你幸福。”宋隽茹听着宋父宋母宽心的话,心中一暖,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妈、爸,谢谢你们!”她感动地再次扑进了父母的怀中。连日来的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而他,已经忘了。段厉扬想到这,心好像被利刃刺中,后知后觉地漫上一丝酸涩和后悔。但随即,便想起了更多与宋隽茹相处的点点滴滴。宋隽茹会为了他的口味学做新菜,会帮他织围巾熨衣服,还会和桃桃说:“爸爸只是太忙了,又不善于表达,他其实很爱你的……”每想到一件事,心就痛了一分。等到回神,天已经黑透了,车厢中的人都进入了睡梦。段厉扬正准备休息,却看桃桃睡得不安稳,一张小脸皱起,仿佛做了噩梦。
现在,他竟然为了苏锦主动找关系求人。就为了把苏锦调去跟他一起……宋隽茹刚才还轻松的心情,又不自觉地掺了一丝酸涩。她想进去说什么,但看着手里的离婚证,又停住了脚步。反正婚已经离了,段厉扬和苏锦想要去哪里,都不关她的事了。很快,她就会离开这里,回到深市老家,不会再和段厉扬有任何交集。想到这,宋隽茹转身离开了部队,直接去火车站订了一张凌晨回深市的火车票。
“这几天我会让苏锦照顾桃桃,等你冷静下来、认识到自己错误,肯好好过日子了,我再把桃桃接回来!”说完就转身离开。宋隽茹看着父女两人那满心都是苏锦,头也不回一下的模样,彻底冷了心。她满脸惨白地扯了扯唇角:“不用了,我都不要了……”既然他们都那么喜欢苏锦,那她不会再勉强。宋隽茹压下心中的酸涩,收回了目光。第二天一早。宋隽茹洗出了之前用相机拍下的本子里的内容,去找了领导。
她忍不住想到以前,桃桃过生日都会把第一块蛋糕给她。“是妈妈带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我最爱妈妈了!”但现在,连她的心也偏向苏锦了。宋隽茹知道,这离不开段厉扬的引导。她的心口冷得发疼,忍不住大步走上前,愤怒地质问段厉扬。“段厉扬,你自己要跟苏锦搞在一起,还要带坏桃桃?”“我们还没离婚,你就迫不及待给她找后妈!”段厉扬看到她愣了一下,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沉。
段厉扬一顿,正准备摇头拒绝。宋隽茹却唇角一勾,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段厉扬,你怎么有脸找我?”“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应,也不是在原地等你回头的草。”“随便你和苏锦之间发生了什么,我都不感兴趣,我只有一点需要你记住……”她看着段厉扬的脸,心口的火气止不住地往上冒。眼睛一眯,指着他骂道:“我和你,早就随着那张离婚证结束了!”说完,便看也不看段厉扬,拉着季铭屿就走。
话没说完,宋隽茹就一个没站稳,差点滑倒。季铭屿眉头一紧,眼疾手快地将宋隽茹拉进怀中。遮天雨幕中,一柄黑伞撑开一个静谧的小空间。宋隽茹闻到季铭屿身上淡淡的檀木香,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摸到那结实温厚的胸膛。心不自觉漏了一拍。她缓缓仰头,看到了那个小时候白嫩的小萝卜丁,已经长成了现在成熟清俊的男人模样。而自己正被他揽在怀中。季铭屿眼眸温柔,看着怀里的宋隽茹,认真道:“我已经长大了,姐姐。”
“别忘了,是你背叛妻子,叫我唯一的妻,说要和我搞柏拉图式的纯洁爱恋,才让我成为破坏别人婚姻的人!”“如果没有你,我才不会被调去西北,又被开除军籍,落得个无处可归的下场……”苏锦越说越愤怒,眼框都红了,指责说:“一切都是你的错!”段厉扬听着她的指责,只觉得可怕。原来她之前都在装,原来她是这样看待自己的。那些纯真的爱恋好像泡沫,在苏锦疯狂的面孔中逐渐消散。
但又在他面前两步站定,好像两人之间隔着的不是两步,而是难以逾越的天堑。段厉扬看到她,心中猛地一颤,只觉得滋味复杂。不等问她怎么来了,苏锦就蹙起两道弯月眉,眸中藏着两汪莹润的水,缓缓开口。“厉扬,对不起,我实在太想你,就偷偷跑来找你了……”“我从军队中辞了职,抛弃了一切,不想奢求你什么,只求你别赶我走。”“我想留在有你的地方,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这样就够了。”
他心猛地一颤,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口气,只轻轻擦去桃桃的眼泪,温柔说:“妈妈只是有事,出发得晚了些。”“爸爸答应你,一定会把妈妈找回来。”说完,就抱着桃桃哄着她睡了。自己却独坐到天明,望着窗外连连绵的山峦,眼眸沉重,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等到了东南军区,他就将桃桃托付给了段母,说:“我要去深市找宋隽茹。”此话一出,段母神色一变,赶紧抓住了段厉扬,说:“你们都离婚了,你还找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