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尾调微扬。男人那仿佛看猎物般炙热的眼神,王语如不由想起三天前他和白诗鸢拜堂时的事。她作为白诗鸢唯一的长辈,接受他们的敬茶。道贺中,楚伯承在拥抱她时,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语如,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分开了。”王语如眸光微颤,避开楚伯承的目光。白诗鸢没有察觉两人的异样,反而拉着她的手撒起娇来:“对,九娘,以后你就跟我住少帅府,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经常聊天。”
王语如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白天的事对不起。”“你还在怪我。”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双方皆是一愣。王语如率先反应过来:“从前的事情我没有印象,但是既然这段感情为世俗不容,为什么不能及时止损。”“我听他们说你是少帅,是盐城最大的长官,你想要什么女人都能唾手可得,为什么非要执着我一个?”或许是被高烧折磨得没有力气,也或许是她的话太过扎心,楚伯承难得沉默。良久,他才轻声开口:“你不记得了?”
季黎泽指着一段文字道:“如果在巨大的精神和身体刺激下,或许会导致患者记忆混乱,将现实和虚幻混为一谈的情况。”王语如盯着上面的症状皱眉:“可我的记忆很流畅,没有缺失也不存在混乱的情况。”“这就是问题所在。”季黎泽面色凝重,“你的记忆和现实完全不一样。”王语如歪着头看他。3季黎泽继续解释。“刚才在外面让你跟他回家的人叫楚伯承,是最年轻的少帅,你不认识他,可你和他的风流韵事在盐城闹得沸沸扬扬。”
这一次不等她躲开,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拦在了他们面前。季黎泽温和的脸上满是不悦:“少帅要对我的少夫人做什么?”‘少夫人’两个字被季黎泽重重点出,化作利剑刺向楚伯承的心。他终于把眼神从王语如身上移开,看向这个拐走王语如大半年的男人。楚伯承皱着眉头,眼睛里满是戾气:“你说她是你少夫人,那你有婚书,打过结婚报告,公家人认可了吗?”季黎泽一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伯承瞳孔猛地一缩,先一步捡起照片,却在抬头时更加惊诧:“季黎泽?”季黎泽一愣:“少帅认识我?”楚伯承却不理他,指着照片问:“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季黎泽皱眉,有些莫名:“这是我的妻子,我当然有她的照片?”一句话劈得楚伯承脑子一片空白,还不等他反应,季黎泽又朝他身后招了招手:“语如!”他下意识扭头看去,王语如笑着朝他们走来。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恣意快活。
张华拼命摇头:“没有,但我听说那天只有杜康医院的医生在船上,说不定那位姑娘就在杜康医院。”楚伯承一脸若有所思,终于在张华战战兢兢的目光里起身离开。他就知道他的语如吉人天相,不会轻易丧命。他直奔杜康医院,冲进院长的屋子大刀阔斧地往凳子上一坐,开门见山。“你们医院有没有一个戴着金丝框眼镜,还在半个月前坐轮船出海的医生?”院长正想骂人,见到是楚伯承这个凶名在外的杀神连忙压下心中的火气,仔细想了想才回道。
白诗鸢走上前抱住他的胳膊:“伯承,我好想你。”楚伯承打量着她,眉头死死拧起:“你穿成这样做什么?”她身穿一身碧绿色旗袍,头发用一根素簪整齐地盘在脑后,就连圆圆的杏眼也被她用脂粉画得狭长。白诗鸢紧紧贴着他,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抬头看他时像极了王语如。他一时有些恍惚。半空中的手改推为抱,把白诗鸢搂在怀里,声音颤的厉害:“是你回来了吗?”6白诗鸢见他恍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我再重新换一间好了。”柳濯非伸手拦住了她。“小芜,小姑带我们来玩本就是放松心情。”“如果让她知道我俩已经和离了,心里总归是要不愉快的。”邢芜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微微侧了点身子绕过他。“邢芜!”她这才抬头,淡淡地扫了他眼,眸中含着疏离和冷漠。“柳濯非,小姑既然知道我因为换亲的事情在同你置气,那我们分开来住也合情合理。况且我不认为隐瞒是一件好事,小姑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也许坦诚相待会更好。”
柳母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好几句,柳濯非的心里泛起苦涩。时至今日,他终于感同身受了邢芜的痛苦。但依然无法想象她那个时候的绝望。泪水逐渐洇湿了枕头。接下来的好些天。都只有柳母一个人来给他送饭,在医馆照顾他。柳濯非很想见邢芜一面,但找不到机会开口。直到身体快恢复好了,他忍不住打听道。“娘,邢芜呢?邢芜还在侯府吗?”柳母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现在知道关心起人家来了。”“你爹心疼邢芜受到了惊吓,让她在府里好好静养。”
说时迟那时快,意外发生地突然。“快让开!”不知道是谁在台阶下面大喊了一声。原来是有位宾客带了一头小鹿来作为贺礼,佣人们原本想把小鹿带到后院的,但一个不留神没有牵住缰绳,小鹿直直地向着柳濯非他们冲了过来。宾客们散的差不多了,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就是柳濯非为了护住邢芜,一把将她推到了一边,自己不慎摔下了台阶。邢芜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柳濯非。他的头皮被蹭破了一点,往外渗着点血,触目惊心。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侯府众人都觉得小侯爷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最直接感受到变化的,就是和他接触最多的侯府管事。在他的印象中,小侯爷是很少会着家的。有时候天不亮就出去了,直到很晚才会回来,带着一身的酒气。还隔一段时间就去江南找崔荏,一待就是一个多月,少则也要好几周。反正不太可能像现在这样,管事每天早晨都能看见小侯爷在庭院里练剑。直到夫人出门,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会温柔地向她问安。
偏偏在感情这件事上糊糊涂涂的,想法幼稚荒唐,根本不顾及妻子的感受。只能说是算他活该。“你这几天,先别去打扰你娘了。”“省得你娘看见你病情加重,你自己回房间好好反省吧。”回到房间后,柳濯非身心交瘁的在床前缓缓地踱步。这件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超出他的想象,他没想到邢芜会如此决绝。他本想成亲之后就喊邢芜搬来和自己一起住了,还命人在屋内置办了一个梳妆台,台子上还放着邢芜未曾戴上的髻钗。
不甘。...........邢芜一霎那觉得很痛快。这点折磨比起她三年的婚姻,根本不算什么。她轻飘飘地掰开他的手指,笑得轻松明媚,“我觉得我做的挺对的。”“我可不希望我的孩子出生之后看到自己的爹常年陪在另一个女子身边,那他不会幸福的。”“可是我还没有同意啊!”柳濯非吼道。“这也是我的孩子啊!”邢芜眼中满含嘲讽之意,“你的孩子?你有尽到过当爹的责任吗?”“哪一次不是崔荏喊,你就巴巴的跑了过去,置我们母子于不顾?”
但是他太晚了。若是他能在成亲之时,给她一个完整的婚礼。若是他能在去找完崔荏之后,给她一个认真的解释。若是他能在白月光回京的时候,给她一份像样的承诺。若是这个道歉再早一点。她也不会被困在婚姻的围城里三年有余。就不用在侯府过得小心翼翼,卑微求全;不用一笔一笔的记述下她的心酸和不易。柳濯非,你的道歉来得太迟了。太迟太迟了。我不要了。所以,邢芜拒绝他的道歉。她不想跟他在这里进行没有意义的纠缠,一把将他推出门外,“我不想听。”
屋内已经很久没有住过人,窗户是紧闭的,四面不透风,柳濯非感到呼吸有点闷,压抑得喘不过气。他仿佛能看到邢芜坐在这张桌子前的样子,看到她流着眼泪,一笔一画的描述她这段不幸的婚姻。夕阳的余晖渐渐地随天光一起黯淡了下去,夜色袭染了整个人间。柳濯非点了一根蜡烛,就这么看完了邢芜全部的心事。放下最后一张纸的刹那,他的一滴眼泪落了下来。泪水晕开了纸上的笔墨,柳濯非下意识摸了下脸。
除了和离书和药单,还有一些随笔,记录着邢芜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内容才会让柳母心梗到一病不起。柳濯非开始细细的翻看起来。可是才将第一张纸看完,他的大脑就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农历七月六日,我与濯非成亲了,不过就简单拜了个堂,虽然我有些在意,但还是很欢喜的。”那天柳濯非出于赌气的心理,刻意将自己的成亲安排在了和崔荏的同一天。他知道崔荏仍在关注着京城这边的消息,他就是想让她知道,他柳濯非没了她也可以过得很好。
邢芜没想到即便是出了这么大的篓子,柳濯非还是能冷静地应对。在掀开头盖发现新娘不是自己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无事发生的搪塞过去,对在座的宾客解释新娘害羞。如她所想,柳濯非还是一点也不在意她。邢芜拦在门口,并不打算邀请他入府里坐坐。“你来做什么?”面前的女人头发别着精致的发簪,衣服上的绣花灵动又鲜妍,即便是脸上不施粉黛,也能看出她的天生丽质,气质倾国倾城。与之前在侯府的素色对比鲜明。
当年他以为是柳母看不上崔荏,才将她赶去江南的。可真相却是崔荏主动拿钱去了江南。掩盖了三年的秘密就这样被难堪的揭穿,崔荏整个人仿佛被剥夺了灵魂,跌坐在地上。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呵。”柳濯非的五官有些抽搐。他爱了她这么多年。他为了她的不辞而别找了这么多的理由和借口。他痛苦了那么久,心酸了那么久,执着了那么久。可真相呢,真相是她主动拿钱去了江南。
“就连这身婚服都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你那么爱我,为什么不敢承认。”简直是疯了!柳母心里在咒骂,面上仍堪堪地维持着端庄。她低声和一边的侍卫吩咐了几句,说道,“如大家所见,这位小姐精神不太好,我儿好心收留了她,没想到今日会突发恶疾,打扰了各位的兴致,改日我侯府一定登门致歉。”等她说完,侍卫们便纷纷做出了“请”的手势。侯府势大,宾客们不好置喙什么,只能带着八卦的心思陆陆续续的离府了。
深夜寂静中,传来一声虫鸣,李亦柔知道她已从修炼的状态中抽离,或许是身体负荷已满,她也不参照别人的修炼方法,强迫自己一直坚持,而是依照身心把握着节奏。小踏雪原本在李亦柔给它准备的草垫上,见她不再修炼,伸了下懒腰,轻盈地跳到床上。凑过来正要蹭她,忽然鼻子抽抽两下,若无其事地转头回到草垫上。李亦柔黑暗中依旧将它轮廓看个清楚,听到它抽鼻子,自己也抬手闻了闻,又是酸酸的。
今日只有五个人来吃饭,平日里吃惯了王秀灵的大餐,今日几人竟然还有点意外,虽然难吃,可那苦味却不再刺激得舌头发麻。甚至在吃饭时,几人有心情闲聊了两句。可他们依旧如打仗一般,吃完就回去修炼做事去了。“看这些年轻人,多有劲头,你也快收拾完去修炼吧。”王秀灵缓缓起身,“这个牌子每日可看到有几人来吃饭,以后这事怕是也要交给你了。”“放心吧,秀灵姨,您不需要找大夫看看吗?”她还是担心王秀灵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