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忙,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七点。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按指纹开锁。韩峥宇推开门,屋里飘着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客厅餐桌上摆着外卖的菜肴,周柚宁杵在半开放厨房后面,闻声抬起脸。“回来的真是时候,面刚煮软。”韩峥宇心一软,两人分开一个月,见面时没有久别后见面的寒暄,没有刻意的潸然情节,就很普通的一句话,韩峥宇红了眼眶。周柚宁这个语调,这个表情,让韩峥宇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好像两人从没分开过一样。
他埋头吃了两口饭,眼眶发涩。不知道秦绘梨家的阿姨的手艺是从哪里学的,总能和他意,饭菜的口味让韩峥宇想起从前。“你其实不用专门过来一趟就为了给我送饭……”秦绘梨坦荡的回答,“你有胃病还不按时吃饭,你要是倒下了我的项目怎么办,咱俩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又是一个他没法拒绝的理由。韩峥宇没接话,秦绘梨温柔地看着他:“我明天要去伦敦出差一周,你要按时吃饭,少喝点冰的,照顾好自己。”
“哎呀,我还想着,在哥和秦绘梨多登对呢!”好事者没完没了。秦绘梨不是都怀了柳安在的孩子吗?他们为什么没在一起?那孩子是打掉了吗?不过这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了。思绪在此,韩峥宇担心再说下去,话题就该扯到他身上,他拢端起酒杯,“我见到熟人了,我先过去。”以离席的方式终结话题,韩峥宇心想这帮人可真够八卦的,冷着脸走到后坪,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和秦绘梨撞上了视线。女人那双美眸如利刃般切断了反应神经。
起初韩峥宇还有些拘谨,但拾起笑和他们聊过几句后发现,他虽然走了五年,但对于这样的场合,是刻在骨子里的熟练。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韩峥宇忽然就有些感概,五年其实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段了,但好像对于这个圈子更迭的速度来说,不值一提。他端起酒杯,默默听着酒会上其他人的热聊,目光望向荧幕上滚动的某个项目的介绍。突然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秦绘梨最近把秦家管理得相当不错,我爸一直跟我提起她。”
秦绘梨心咯噔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去打韩峥宇的语音。没有打出去。他把自己拉黑了!秦绘梨心急的转成电话,但那头说韩峥宇手机关机。她来不及多想,拿起车钥匙驱车去韩家。却撞上了正要出门的韩母,秦绘梨火急火燎的把韩母拦下。“伯母!我跟峥宇发生了一点误会,你能让我见见他吗?我要跟他解释清楚!”韩母皱着眉看向秦绘梨:“峥宇已经跟你结束了,你别纠缠他,秦绘梨,你们就好聚好散吧!”5
韩峥宇看着她的笑意,心一下子凉透了。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还说这种恶心人的话。他自嘲笑了一声,低声道:“秦绘梨,你给不了我幸福……”他声音太轻,秦绘梨根本没听见,她拉着韩峥宇在沙发上坐下。“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烧水给你吃药。”韩峥宇看着她兴冲冲的背影,心里再也翻不起任何波澜。离他出发去澳大利亚,还有七天。就当是最后的相处,然后,彻底斩断这十六年的羁绊。韩峥宇住在别墅的这些天,秦绘梨每天都按时回家,而柳安在也没有发信息过来。
直到第八天的时候,柳安在又发了个信息过来。【韩峥宇,你竟然敢搞我姐,非得弄死你不可!】韩峥宇眉心一跳,手机就在他掌心嗡嗡震动起来,是秦绘梨的电话。他下意识接起,就听见秦绘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我有事要问你,来学校门口一趟。”韩峥宇一句话都没说,秦绘梨已经挂了电话。等韩峥宇走到校门口时,就看见一身冷意的秦绘梨站在那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绘梨拉上了车。啪嗒。
然后一只柔软的手揽住他的腰。秦绘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老公,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给我打电话?”韩峥宇有些不适的动了动身子:“刚到,正要进去就碰到了柳小姐。”柳淑随意笑了下:“秦绘梨,这么久不见,你对峥宇还是这么舍不得放手。”秦绘梨不满的扫了她一眼:“柳淑,他会是我以后的丈夫,我放什么手!”听着她毫不犹豫的宣誓主权,韩峥宇心里却再没了从前的甜蜜。他挣开秦绘梨,径直走到包厢里坐下。
三年了,每一天夜里,她都能梦见许司霆离开时的那个画面。梦见他对自己说:“为什么要忽视我的爱?”“李诗瑜,你觉得精神出轨,就不算出轨了吗?”“我不要你了,离开我的世界,别再让我看见你了。”“李诗瑜,你就是个废物。只有卫莞悠才是我最好的搭档,她比你强多了。”“……”到最后,她甚至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许司霆说过的,那些是她杜撰出来的。而此刻,李诗瑜的脑子里,又嗡嗡地出现了这些声音。
李诗瑜在他转了男单后,也迫不及待地转了女单。没了搭档之后,她打球更加粗暴,几乎每场比赛都打得对面选手筋疲力尽了为止。可这样透支式的打法,她又能打得了几年。许司霆偶尔会在比赛场地上遇见她,匆匆一眼,便能看出她的状态随时都是紧绷的。整个人随时都有崩坏的危险,可他没义务对她说这些。许司霆收回发散的思维,只说道:“谁赢谁输,上了比赛场地才知道。”“你未必会输给李诗瑜,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主持人不断地追问着。许司霆抿唇一笑,眼里是惊人的光。“不,是因为我要转单打了。”“我想去试试,网球的巅峰,看看我在那,到底能走多远。”他的话充斥着野心,却不让人反感。主持人会心一笑,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那就祝你前途顺利。”啪嗒一声。眼前的电视机陷入了黑暗,整个房子瞬间再无一点光亮。沉寂中,只能听得见李诗瑜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喘着,越来越重。仿佛她在做着什么难以抉择的选择。
李诗瑜就这么坐在黑暗里。直勾勾地盯着屏幕里的许司霆,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由着黑暗将她吞噬。是吗?比起第一,更有意义的东西,是他找到了真正能搭档他的队友吗?李诗瑜眼前忽地一片模糊。有滚烫的东西从脸颊滑过,坠在手背上,像是滚水落肤,带起尖锐的疼痛。这场比赛打得很焦灼,最后,许司霆他们还是输了。却被所有亚洲记者追着访问:“许司霆选手,这次你们创下了亚洲人在此项赛事上的最好成绩,请问有什么话想说吗?”
李诗瑜呼吸顺畅了一瞬,急切道:“许司霆,你怎么搬出去了?”她声音颤抖起来,似是害怕对面再次说出什么她不想听见的话语。可是,接电话的人,不是许司霆。是一道女声,她曾听过的,那个叫做卫莞悠的女人。她轻嗤一声,便迅速回道:“许司霆都已经和你分手了,搬出去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李诗瑜脑子就像是被人狠狠锤了一下似地。瞬间又懵,又痛,一片空白,只知道狼狈地问着:“怎么是你接电话?许司霆呢?你们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许司霆不来接电话?他在干嘛!”
若他愿意回来当她的搭档,离宋致远远一些,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不再生气,一切都好说。李诗瑜深深地望着许司霆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诗瑜,机票已经改好了,我们回家吧。”宋致远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出。李诗瑜不置可否,回头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微微点头,就率先离去。剩宋致远在原地僵着脸,攥紧着拳头,捏了又捏,最后还是无力地松开了手。另一边,从会馆离开的许司霆,坐上了卫莞悠的车。
这天,他看见祁洛薇留在桌上的字条,说今天手下有个剧组要开机,她要去参加开机仪式。下午才回。沈墨洲就默默收拢了身上的毛毯,走到墓碑边,坐上秋千,柔声和墓碑说话。他轻轻摇着秋千,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突然一阵强冷风吹来,沈墨洲猛的哆嗦,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一双手扶住了他,沈墨洲勉强睁眼,祁洛薇逆光站着。沈墨洲喃喃:“不是说下午才回?”“担心你中午没吃,就回了。”女人声音温柔,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他的背传来。
“等等!”祁洛薇突然出声。陆温暖驻足。“你愿不愿意带他走。”祁洛薇沙哑的声音飘散在风里。陆温暖此刻终于忍不住,回头狠狠给了祁洛薇一耳光。良好的教养都被她放下,恨不得打醒这个疯女人。“你把他当什么?”陆温暖揪住祁洛薇的衣领,忍不住破口大骂:“他追了你整整五年,你有一刻尊重过他,真正疼惜过他吗?你哪怕有一次问过他需要什么吗?”祁洛薇靠在墙上,心如死灰。她没有,她什么都没做过。
祁洛薇心中一阵绝望,她看着站在窗边的沈墨洲。原本纤细的身体更加单薄,反复风一吹,就会消失。她脑子里又想起沈墨洲坠楼的画面。那时他也是这样,站在天台上,毫无预兆的就消失了。祁洛薇喉咙里像被塞满的浓密棉花,巨大的悲伤卡在胸腔里,快要把她撑爆。良久后,她低头妥协:“等生下孩子,我们离婚。”说完,祁洛薇将毯子盖在沈墨洲肩上,转身出了门。沈墨洲愣愣的,直到听见轰鸣的汽车声才回过神来。
无尽的悔恨和痛苦都被隔绝开。沈墨洲只当她没脸。“不打就离婚,你选一个。”没有一句废话,只要祁洛薇出现,沈墨洲开口就是离婚,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就连沈母来劝都没用。祁洛薇闭上眼,按下心里不停翻滚的情绪。既然他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那不如就一起堕入地狱。祁洛薇睁开眼,黑眸中划过一丝决绝。“你想好了,我捏死沈氏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她颓然的靠在椅子上,每个字里都藏着冰渣。
祁洛薇变化很大,以前的她一双狐狸眼对着别人总是含笑,叫人看不透。现在的身上的阴郁之色到处都充斥着别来沾边四个大字。祁洛薇也不说话,安排好一切后,自顾自的坐在床边端起粥,吹散热气后喂到沈墨洲唇边。“不吃,明天你就能听到沈氏破产的消息。”女人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病房里。闻言,沈墨洲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枉他还以为这人会有改变,现在看来他可真是瞎了眼。“我自己来。”
沈墨洲心口一缩,瞬间了然:“你只是把爱当做遮羞布,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你满足你心里的愧疚,说到底你只不过是背负不起两条人命而已。”闻言,女人脸上满是无措,她慌张的站起,颤抖着走出门。沈墨洲见状,终于绷不住落下泪来。即使他早就知道真相,亲眼看见时,心上还是止不住的发痛。祁洛薇一连消失了几天,沈墨洲躺在医院里,手上的伤口在痊愈,心上的伤口却越发溃烂。期间陆温暖来看了他,带了一束颜色无比亮丽的太阳花,瞬间点亮了整个病房。
随着一声哨响,两人同时迈出了第一步。挥拍!球起!这一刻,许司霆心中再无其他念头。他要赢!许司霆的眼神骤然锋利,与此同时,整个世界都好像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网球与拍子之间碰撞的声音。咚,咚,咚!球,来了!李诗瑜的这一发球力度实在太大,许司霆紧咬着牙,下意识甩拍出去,震得整个手臂都麻了。却带出了一颗完美弧形的球,躲过了李诗瑜的防守,在她眼皮子底下,堪堪砸在了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