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璟难得好眠,一觉睡到了晌午。他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搂着卫嫣,耳边就是她的心跳,铿锵有力。而卫嫣早就醒了,她两只手垫在脑后,一瞬不瞬地看着在旁边睡觉的宁璟,唇边带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爱意。“多大的人了,还睡婆婆觉,又哭又笑的,都给我吓醒了。”宁璟没理她,扭动着身体,一路蹭到了卫嫣颈窝处,欢喜地把脑袋埋了进去。“你回来了,我就能睡个好觉了。”
那天以后,他是重生的宁璟,拥有新的外貌,新的人生,不必再为满身疤痕和毁容的脸自卑得不敢出门。而卫嫣身上裹满纱布,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她明明痛得动都动不了,却还是强扯出一抹笑跟他逗闷子。“怪我瘦小,我若是再高大些,不用一身皮也能换回你。”结果宁璟哭得更厉害了。他见过卫嫣前世被凌迟的惨状,只是没想到,重来一世,她依旧逃不过这千刀万剐。可卫嫣不会怨、不会恨,前世的她会怪自己回来得太晚,今生的她会忍着痛抹去他眼角的泪滴,再笑着问他有没有听过那首诗。
“所以,璟老板就是宁公子!”阿竹惊呼出声,又立即捂住了嘴巴,可喜悦还是从眼睛里跑了出来。她本是京都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饿死之前遇到了出门玩耍的宁璟,是他求着谢韵凝救下了她,给了她活着的机会。后来她被训练成暗卫,可惜她还没出师,宁璟就死了。因着宁璟的缘故,谢韵凝一直把她带在身边。谢韵凝仰头看着月光下飞旋而下的雪花,轻轻地笑了。“只要阿璟活着,只要他愿意。”
佛堂起火那日,李北漠和侯嬷嬷的对话,卫嫣也听到了。“抬起头来。”李北漠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宁璟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缓缓抬头,望向李北漠。李北漠盯着他看了半晌,缓缓开口:“倒是个美男子。”似乎是确定了这张脸与宁璟毫无相似之处,李北漠的表情放松下来,他朝着皇帝一笑。“皇上,卫将军与其夫君鹣鲽情深,您就成全他们吧。”“好,就依漠王,这门婚事,朕允了。”
皇帝端坐高台,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嫔妃,正是刚诞下皇子,荣宠正盛的丽妃娘娘。“众位爱卿。”他的声音洪亮而威严,他的声音一起,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文武百官的目光齐齐落在龙椅之上。“忠勇将军卫嫣,戍边五年,屡立战功,这次更是平定了休屠王的动乱,为边关百姓赢得了二十年的和平,朕请问众卿家,该如何赏赐啊?”皇帝赞赏的声音中带着试探,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卫嫣身上。
田云野觉着自己和陈晏是一拨的,他对自己的做法还挺沾沾自喜。陈晏叫他逗笑了,从车把的兜里掏出两块桃酥递给田云野,“不跟她说话就对了,奖励给你的。”她原先想买奶粉的,家里不常做饭,就想蜂蜜水和奶粉换着喝,没想到奶粉还得要票。好在梁竞舟说他来想办法。田云野过来是想跟梁竞舟说话的,同样都是没爹没妈,田云野被村里小孩欺负的时候,梁竞舟帮过他一回。打那以后,他就觉着梁竞舟跟他亲大哥一样。
东西还挺重。陈晏没有准备,胳膊往下一压,梁竞舟眼疾手快,从陈晏手里拎过去,一脚踹王三屁股上。“谁让你碰她的。”王三缓缓露出一个疑惑脸。哥!舟哥!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踢我!陈三元提着一篮子梨,里边不知道谁给放了两块黄冰糖,“舟哥,嫂子,熬梨汤用黄冰糖,对身体好。”嫂子?王三震惊,随后一脸淡然。哦是嫂子啊,那没事了。黑市一般是凌晨开场,到中午就结束,陈三元看东西有点多,怕梁竞舟拿不完,自告奋勇跟他们一块回去。
梁竞舟斜眼看了看旁边的陈晏,爱人?他没说话,也没把手抽回来。后边排队的人群不耐烦,七嘴八舌。“就是,这都等着呢,老是聊什么啊。”“能不能快点,真啰嗦。”“能干就干,不能干赶紧走。”刘芳没想到陈晏这么不给面子,她恨恨的重新拿起清单,不阴不阳的嘟囔一句。“切,瞎讲究什么呀,连两床被子都买不起。”陈晏敲了下桌面,“道歉。”这边的情况闹的有点大,另外一个柜台的营业员赶紧过来打圆场,拉着刘芳的袖子赔笑。
他重重摔上门。仿佛在提醒陈晏,他生气了!陈晏搓了下手指,还挺滑,为了哄人,趁晾头发的空陈晏连带着梁竞舟脱下来的脏衣服一块洗了,就是没看到裤衩。她也没特意去问,毕竟梁竞舟看着还挺害羞。晚上又下了雨。陈晏没醒,倒是隐约听见梁竞舟起来了,早上才看见昨天晚上洗的衣服都挪到屋檐下边了,好像有点不一样,陈晏回头多看了几眼。梁竞舟正在水井边洗漱,毛巾搓了几下脸,察觉到陈晏的目光,梁竞舟黑脸,“看什么呢!”
她搬了凳子在院子里吃饭,也不知道那个穿进她身体的陈晏过的怎么样。好在上个课题已经结束了,那个陈晏要是不想继续上学,她卡里有不少存款,足够她过的富裕。开心一点吧高中生陈晏。想赢才不是错!梁竞舟这一觉睡的舒坦,平常喝多之后是渴醒的,今天是尿憋醒的。他踩着鞋子出门,就看着陈晏蹲在压井旁边,盆里放着两只剥好皮的兔子,头已经剁掉了。陈晏正在处理兔子皮,梁竞舟声音懒散,“你还会剥兔子呢。”
听在别人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人群小幅度的躁动,心里有想法的,悄咪咪的退出去,赶紧去打听消息。梁竞舟喝的有点多。晃晃悠悠的从床上爬起来,就看着陈tຊ晏自己站在院子里。他压低眼睛没说话,陈晏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好心情的走过去,“睡醒了?”梁竞舟和她对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按着陈晏的脑门推远点。又接着回去睡了。
陈四海咳嗽几声,吐出一口浓痰,浑浊的双眼看向门口,“老三呢。”陈建民跟他一块关进去的。陈二军蹲坐在台阶上,对面是陈四海的大儿子,叫陈明峰,在县城钢铁厂上班。这次就是他找人托关系,老大媳妇嫌丢人不愿意回来,陈明峰手里捏了根烟,淅淅沥沥的雨敲打在篱笆院上。他扭头,“老三让妇联叫去了。”从派出所出来就被拉走了。连带着胡杏花一块。陈老太抹着眼泪,“那个贱蹄子可害死咱们家了,早知道我说啥也不让老三娶她。”
老刘跟梁竞舟住对门,觉着陈晏毕竟是村长孙女,前两天村长还来找过她呢,指定知道点内幕。“小舟媳妇,你们也去村长家啊。”陈晏瞥他一眼。老刘搓搓手指,“咱就是说,村长这回没事了吧,毕竟给咱村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陈晏莫名觉着陈四海是不是给他送礼了。
陈晏一脸无辜,“我是愿意帮忙的,但我不认识公安啊,再说了,你自己做错事就认了呗。”陈四海眼神凌厉,随后像是想明白陈晏那天的答复。他握紧拳头,神色晦暗,“你骗我。”陈晏平静和他对视。直到年轻公安从后推了一把陈四海的后背,“快走。”陈二军扶起陈老太。胡桂芬表情不耐的把人都赶走。梁竞舟站在陈晏身侧,音色温和,“要帮忙吗。”他的意思是,要帮忙多关陈四海几天吗,关到过年。
“爷爷说你看了这个就知道了。”梁竞舟接过来递给陈晏,包的是个金项链,简简单单的款式,吊坠是个带翅膀的小燕子。这就是原身母亲留给原身的嫁妆。陈晏拢起手心,“行,你先回去吧,我等会过去。”陈文浩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赶紧转身,“好。”家里就剩陈晏和梁竞舟。晚上要去陈家,陈晏就想早点做饭,同梁竞舟说让他烧火。梁竞舟目光纠结,火柴点燃废旧报纸,他下定决心,“你如果喜欢……”
层层叠叠铺在碗里,浇上香油。梁竞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沉默的端碗,眉间浓郁到化不开的烦躁。陈晏以为他是因为钱的事。“梁竞舟,给钱是想你还要管陈三元和王三他们,算的清楚一点。”“奶粉我就没给钱是不是。”梁竞舟嗯了一声,再次沉默思考。——所以,陈晏喜不喜欢他呢,烦烦烦哦。陈晏在感性和理性中间选了理性,算了,让梁竞舟生闷气去吧!明天不要给他吃早饭了。
教室正在上课。在门口都能听见小孩读书的声音。陈晏好笑之余起了调戏的心思,朝着梁竞舟眨眨眼,“晚上来继续早上没完成的事吧。”她说完进学校。如果田云野年前回不来,还是要跟焦老师说一声。梁竞舟站在原地,早上没完成的事——是、是要亲了吗。他脑袋哄的一声炸开,原本冷白的脸上绯红一片,茫然的看着陈晏越走越远的背影。过去二十年没有经验。所以亲嘴什么的,是要先伸上嘴唇还是先伸下嘴唇?还是两个一块伸啊?!
“长公主!是摄政长公主殿下!”“天呐,她看过来了,不会是在看我吧?”以往她和漠王有婚约,京都贵公子对她可望不可即,现在她婚约没了,无论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一串呼声。宁璟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放回到摊位上,转身朝船夫走去:“船家,去湖心岛。”谢韵凝注意到他的动作,立即拨开人群追了上去。静湖之上。两条小舟一前一后相伴同行。宁璟坐在船头,余光瞥见身后的谢韵凝,缓缓起身,转过头看向她。
“我看公主今天也没有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不如想好了再来?”宁璟站在谢韵凝面前,直白地打量着她,五年了σσψ,她的样貌倒是没什么变化,不像卫嫣,皮肤变黑了,越发有巾帼的英气了。想到卫嫣,宁璟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心想:“谢韵凝花的这五十多万两,刚好给阿嫣再添置些冬衣。”谢韵凝看着眼前出神的人,眉间隆起,语气淡淡:“那就请璟老板,近日不要离开京都,否则本公主就还能想些办法让你走不了了。”
谢韵凝仰头看了眼这座建筑,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一旁的阿竹惊讶出声:“十二楼,我的天呐,我听说从一层到二层要消费一千两呢,逐层加倍到十二层……这璟老板可真敢想。”谢韵凝敲了一下阿竹的头,淡淡道:“走,我们上去看看。”“上去?去几层?”随从捂着头,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老板在哪层,我们就去哪层。”“十二楼?”阿竹发出一声惊呼,随即苦着脸劝道:“两百多万两,公主,咱们哪有那么多钱啊?”
她坐在对面茶楼上,看着底下人头攒动,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挥手叫来了随从。“阿竹,给本公主弄张入场券,本公主也想看看,这璟老板到底是什么来头。”阿竹应声而动。谢韵凝抿了口茶,看着白玉京的蝴蝶徽记双眼微眯,陷入了沉思。不多时,随从再度折返,手上多了一张烫金蝴蝶请柬,谢韵凝捏着那张薄薄的请柬,唇边勾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走吧,我们去会会这位江南来的璟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