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启霆走了上来,微微蹙着眉:“下次不准这么任性了,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大家?”南夏嗤笑:“大家是谁?”这个屋子里,哪里会有人真的担心她?母亲来了气,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要不是我嫁进了霍家,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不感谢我就算了,你是要活活气死我是不是?”南夏站得笔直:“妈,这些年我花了霍家多少钱,您给我个数字,我会还给你的。”“你拿什么还?出去卖吗?!”
南夏想起那天烟花下的誓言,心里还是一阵钝痛。她可真傻。她的二十岁生日,也是姐姐的二十岁生日啊。他想要套牢的一直是南南,南如茵,而不是她南夏!亏她还珍而重之地把这个戒指一直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每天都在期盼着可以名正言顺的嫁给他!“小姐,这个戒指是婚戒,应该是一对的吧?而且上面有刻字,应该有特殊的意义,您确定要熔了吗?”南夏闭了闭眼睛,重重点了头:“熔了吧。”
南夏猛地一惊,抬起头来。南如茵的笑容逐渐变得轻蔑和高傲:“但是没用的,你知道吗?小叔喜欢的一直是我。他舍不得碰我,所以才选了你。南夏,你就只是个陪睡的工具,会说话的硅胶娃娃而已。”南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南如茵继续说道:“不信?好,那我证明给你看。”南如茵神秘一笑,然后表情瞬间变得惊恐起来。她拉着南夏,一起往身后的铁架子上倒去。这些铁架子是隔壁店装修的建材,堆放在地上,个个都尖锐锋利。
仿生人的程序里不该有类似的设计,哪怕是为了更像人也一样,除非他的程序出了问题。南夏不顾他的躲闪避让,仔仔细细地盯了他好一会儿,终于从他的衣袖上看到了一抹泅开的血迹,是从布料被割裂的破口中流出来的。仿生人见她已经发现,连忙试图遮掩,同时目光躲躲闪闪的说:“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只是不慎被尖锐的岩石边缘刮破了而已,回去修一下就好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仿生人会流血么?
此时太阳差不多已经完全消失在海平面上了,天边只剩下一抹霞光。海风轻轻吹拂着南夏的发丝,带来一阵凉意。仿生人担心南夏会着凉,默默调整姿势,把她往怀里拥了一把,是要替她挡风。南夏其实没觉得冷,这时却也感到一阵暖意传遍全身,这种被呵护的感觉让她心中一动,随即察觉到了异样。仿生人的体温也这么智能么?她似乎还听到了从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南夏忍不住把脸贴到他心口,看起来像是依偎在他怀里一样问:“你们仿生人可以控制自己的体温么?我看你都不冷。”
从这一刻起,她总算有了专属于自己的称呼。至于“南南”和那些只会用这个称呼来叫她的人,则是一并被抛弃在了过去。她和仿生人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个称呼的出现渐渐发生了变化。如果说南夏起初只是想要寻求慰藉,哪怕明知仿生人不过是一堆程序,并非有血有肉的人,也愿意用他来治疗情伤的话,那么在拥有了这个独特的称呼之后,她就是真把他当成男友了。是机器又有什么关系?
仿生人面对南夏的称赞,像个真正的男友一样回以笑容,然后当天晚上就在厨房里给她露了一手,他既不怕火也不怕水,不用人教就会用各式各样的厨具。南夏起初担心他闯祸,还特意站在厨房门口守着,等他端出来色香味俱全的中餐,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多此一举。“怎么不过来坐下?是不喜欢我做的菜么?没关系,你只需要告诉我问题出现在哪里,我马上就会改。”仿生人一边摆放餐具,一边询问她的意见。
他无法再面对眼前荒唐的场景,沉默着转身出了家门。虽然这是他家,但他一刻都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临走时不忘将门用力摔上。梁素琴连忙安慰南如茵:“启霆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我看肯定是为南夏的事忙昏头了,她也真会挑日子,不会是故意的吧?”“妈,没事的,他会回来的。”南如茵自认为胜券在握,压根没把霍启霆激烈的反应放在眼里,她坐到餐桌旁边,自顾自的继续喝粥。
但梁素琴接下来的话才是又带来了重重一击。她埋怨道:“南夏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现在遇到空难只能怪她自己,谁让她那么自私,非要毁了茵茵的生日。”霍启霆失望透顶的摇头道:“我真没想到,原来在你们眼里,小女儿的性命还比不上大女儿过生日时的心情,那天明明是她的生日,但她却——”他难过的连接下来的话都没法继续讲了。南夏死在了她过生日的当天,并且是无依无靠,孤零零的一个人,这让他心口一紧,呼吸都变得无比沉重。
洛瑛全然不觉,还在卖惨,甚至和洛瑶打配合,装作自己的日记被无意间翻出来。吃瓜群众来了兴趣,都要她念念日记上的内容。洛瑛假意推辞几句,眼看到了想要的效果,她又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一脸怀念的打开了那本所谓‘当初热念时期和谢靳安的幸福过往’。她念的认真,好像真有其事。安思榆跟着又发了一条帖子。发现反转的人随之越来越多。直播间评论区发声的人也变得更多。
一致认为她受到了威胁,纷纷给她留言刷礼物鼓励她坚强起来。安思榆冷眼看着她在镜头前‘深情流露’,做足了谢靳安虐她千百遍,她待谢靳安如初恋的架势,一个劲的装委屈。直到她顶着大号,不小心点进了她的直播间。洛瑛眼睛瞬间更红,一脸惶恐无措的开始道歉。“对不起,安小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会离开,我真的不会再纠缠靳安,求你放过我,放过我的孩子,我跪下来求你。”
“没事。”谢靳安仰头喝完酒瓶里的最后一口,自嘲的笑了笑。“都是我活该嘛,阿榆说得对,我早该知道有今天的。”“那医院那边,真就不去了?”“不去了。”自从诺诺没了之后,他整宿整宿的做噩梦,梦里是大片大片渗人的血。他的诺诺就躺在那摊血渍中央,眼底含泪一遍遍的喊着爸爸。自此,他再看不得血。大抵是报应,他今后,怕是再拿不得手术刀了。同事还想再说些什么,谢靳安已经起身,踉踉跄跄朝他摆手。
她觉得窒息。“你不用想着再挽救什么,这个念头我不会打消,谢靳安,我们的结局是注定的,分开对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她言尽于此,转身,毫不留念的离开了这个生活七年之久的地方。谢靳安也再没了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雪水浸进裤子里,刺骨的寒意自膝盖直逼心脏。痛的他窒息。他终于明白,他自以为是的好心,错的到底有多离谱。
“不离婚,老婆,我们不离婚,你别不要我,老婆我求你别不要我,我以后一定把所有精力放在家庭上……”结婚至今,安思榆还是第一次见他脆弱成这样。好像,她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可是,太晚了谢靳安。我和你之间横亘的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是生生世世都跨不过去的鸿沟!“走吧。”她后退一步,扯开他覆上来的手。她是真的不想再围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翻来覆去的说。
“你带着洛瑶回国缠上谢靳安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放过我?现在你来求我放过,你不觉得可笑?”“可他这样你也讨不着好啊!你们是夫妻,你们将来还会有孩子,他要是留下案底,你将来的孩子身上也会有污点!”听得出洛瑛的情绪已经绷到极致。电话那头砸门的声音还在持续,安思榆却半点不急。她抱起沙发上诺诺的玩偶,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才淡淡反问。“谁说我还会和他有孩子?我不是早就把他让给你了?洛小姐,你努努力啊,你女儿不是要谢靳安当她爸爸?现在没了诺诺,你再用点手段,说不定你女儿这愿望真就成了呢?”
“与其这么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呢?”“什么意思?”洛瑛皱眉。安思榆却笑着朝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就是那天洛瑶在别墅门口说话的片段。
谢靳安连声应下,亲了亲她的小脸,低头看了眼时间,脸上的喜悦呼之欲出。“诺诺应该要来了,谢爸爸出去看看。”他说着转身,却冷不丁和安思榆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安思榆一身黑裙走入,手中捧着一个盖着黑布的东西,郑重地将其放在谢靳安面前。谢靳安心口莫名一突,皱眉问:“那是什么,诺诺怎么没来?”安思榆冷笑一声:“来了呀,诺诺不就这吗?。”音落,她揭开了那块黑布。
“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谢靳安是瞎子,我不是!洛瑛你等着遭报应吧!”安思榆气的手指都在抖。谢靳安却只觉不可置信。“不就是些小事?你至于生这么大气?”“怎么不至于!”她崩溃捡起地上的东西塞进包里,忍了一路的眼泪再控制不住决堤。眼见事态失控,谢靳安叹了口气,抱起洛瑶。“我带她们先下去,其他事,等你冷静好了我们再聊。”他从始至终没有为他的女儿维护过半句。
工作人员的声音又在她身侧响起。“安小姐,这雨太大了,下葬工作暂时没法进行了,可能得……”他话点到为止。安思榆抱起骨灰盒,视线越过雨帘落到空寂的墓园门口。良久,才哑着声音开口。“那就,等雨停吧。”这期间,安思榆又给谢靳安打了电话。那边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一直到下午四点,大雨停歇,工作人员重新将墓地清理出来。安思榆看了眼澄澈的天空,落在骨灰盒上的手,轻之又轻。
才要转身,却和谢靳安对上视线。“阿榆?你怎么在这?”他抱着洛瑶走过来,往她周围看了一圈:“诺诺呢?你没带她一起来?”安思榆抱着骨灰盒的手用力到泛白。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来了。”“哪呢?赶紧让我见见,这段时间忙的很,见不到我的小公主,我实在想的厉害。”他眼底情绪没有半点作假。安思榆的眼却不轻不重扫过他抱着洛瑶的手。她低头摸着骨灰盒,刚要开口,洛瑛跟着皱眉走过来。
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小的字——“诺诺和爸爸妈妈,要一辈子在一起。”所以,谢靳安答应陪她去游乐园后,她神神秘秘把自己关在房间还不许她看,说要给爸爸准备的惊喜,是这个……画上的一家三口坐在摩天轮上,小人趴在爸爸怀里小手还拉着妈妈,笑得那样幸福。她一直坚信谢靳安哄她时说的,一起坐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人就能一辈子不分开的话,小家伙不想和爸爸妈妈分开……安思榆捏着画纸一角,痛意钻心,眼泪再忍不住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