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丽君甜美又极具情意的念白,萦绕在两人的耳边。庄宏朗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盒磁带快放完,他发现抽屉里还有别的。于是准备再挑一盒,却突然摸到了一个小铁盒。他顺手拿出来,却越来越觉得这铁盒眼熟。这不就是当年池嘉芷藏照片的那个小铁盒么?池嘉芷转过头看到这个,目光凝聚起来,皱起眉头。脚下猛的踩下刹车。“咔吱——”庄宏朗故意问她。“你紧张什么,盒子里有秘密?”他将铁盒塞回抽屉,然后给磁带换了个面,继续播放音乐。
庄宏朗脑子里嗡嗡的,身上也痛的厉害。他慢慢想起来是在回程的路上被车撞了。而看现在看情形,应该是在军区医院。庄宏朗想下床,却发现自己双脚都被打上了石膏,动弹不了。手也似乎不听使唤,扎着很多针管在输液。唯一能转动的,好像只有自己的眼珠子。他心下一沉:他不会被撞成一个高位截瘫了吧?门外的对话还在继续。“我将鲜花放下就走。”“不用,交给我就好,你去吧。”庄宏朗听出来,池嘉芷其实是在赶人。
“池嘉芷,我希望好聚好散,余生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池嘉芷的脑子里还在想着庄宏朗上一段车轱辘转的话。听到他说“互不打扰”,心中又是一紧,再看他起身要走更是着急。于是她不顾大庭广众,站起身大声喊出来。“庄宏朗同志,我对你是真心的,请你重新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她这一嗓子,让喧闹的茶摊顿时安静下来。庄宏朗觉得很“社死”,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取了自行车,庄宏朗登得飞快,但池嘉芷还是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
他转头又夸夏晚意:“晚意把孩子教得这么懂事,一定花费了不少心力。”江云舟母亲今天亲自下厨,她跟阿姨一起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就正好看到这幅景象。连忙招呼他们:“快来吃饭了,晚意最辛苦,云舟说你最喜欢吃粉蒸肉,快来尝尝妈的手艺,看好不好吃。”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上。江家本来家规森严,但自从夏朝朝来了后,二老全然不舍得拿这些规矩来束缚自己可爱的小孙子。夏晚意拿这神奇的隔代亲没丝毫办法,只能在夏朝朝犯浑的时候暗中眼神警告。
夏晚意忍不住回头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哪知道刚一转头就被男人吻住。这是两人之间久违的,一个奶香味的吻。夏晚意几乎觉得自己要被眼前这人拆骨入腹,在她即将要窒息时。江云舟终于放开她,眼睛亮亮地说:“好,我们挑个好日子。”第二天在江云舟怀中醒来时,夏晚意仍觉得有些恍惚,像是做梦一般。她和江云舟之间,分分合合绕了这么多年的弯,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夏朝朝醒来身边没人,自己爬下床噔噔噔跑到江云舟房间来找人。
他听到夏晚意的声音继续道:“江云舟你知道吗。”江云舟转头看她,夏晚意望着他的那双眼睛里隐隐还有水光:“我母亲走得早,是Mary阿姨让我又重新感受到了母爱。”她脸上很少出现这样脆弱的表情,江云舟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将人拥入怀中,像哄孩子一般,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夏晚意呜咽出声,不一会儿眼泪就打湿了江云舟胸前的衣襟。这边已经没有其他的事情,夏晚意和房东阿姨的家人道过别,就和江云舟一起,带着夏朝朝回了国。
要不是心情太过沉重,夏晚意都差点被他这幅模样逗笑:“医院这么忙,你就别去了。”想到医院的病人,江云舟眸色黯然。夏晚意看他这失落的表情,再三跟他保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回来的。”夏朝朝也在一旁安慰道:“嗯嗯,朝朝和妈咪会回来的,朝朝舍不得爸爸。”虽然不舍,江云舟还是亲自帮母子俩买了最近一趟去新西兰的航班。第二天就把他们送到了机场,夏晚意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中起了一个念头。
夏晚意的声音先一步响起:“那可不行。”“为什么?”夏言澈充满了疑惑:“我不介意你们有个孩子。”他这似真似假的语气,更像是在开玩笑,逗得夏晚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云舟走到二人身边,结果夏晚意手中的纱布:“我来。”正牌老公来了,夏言澈立即噤声,偷眼觑着江云舟的神色。“嗷!疼疼疼!”不一会他就疼得嗷嗷叫起来。江云舟一脸无辜:“我可没使劲。”夏晚意看着俩人明争暗斗样子,暗自觉得好笑,懒得再看他们这出戏,转身忙别的患者去了。
在父子俩的打打闹闹中,结束了今天的购物。回到家,仍然是江云舟做饭。灯火缱绻,岁月安稳。夏晚意偷偷看着,险些沉溺其中。“妈咪,你在偷看爸爸吗?”夏朝朝见夏晚意好半天一动没动,好奇地跑到她身边问。江云舟应声抬头,夏晚意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没有没有,妈咪看看饭做好没,走走走,妈咪陪你去玩积木。”说着就轻轻推着夏朝朝往房里去了。江云舟看着她局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轻轻上扬。
如果不是齐婉兮嫁入侯府,她不会懂何为夫妻,何为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不是她离开,谢允衾亦不会懂自己对她是何种情感。自幼时起,谢允衾便在京城为质,为了在波云诡谲中生存,学会的也只有如何算计人心、权衡利弊,情爱之事他根本不屑费心。爱是一种本能。就像谢允衾对她不自控的在乎,可这却也经不住长久的消磨。于谢允衾而言,争权夺利、浸润京城深谙权贵之道是消磨。他瞧不上她的真心,更不需要她的真心。
只有他一个人。谢允衾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当年得知她是自己要走,心中后悔是有的,但说不上多。他始终觉得两人的关系仍是他扯在手中的风筝线,时有松紧。如今重逢两面,却有了断裂的迹象。见她不言语,谢允衾扯出一个残酷的笑。“攀上了苏家的关系,就觉得能飞上枝头了?你又哪里配一个皇子的侧妃之位。”他想叫她认清自己,用刺痛她的方式,让她知难而退。让她意识到,她只能站在他的身边,只有他会垂怜她。
苏陵川注意到自己身旁的云皎脸色已有些发白。他没问原因,只说:“累了就好好休息,不必站在门口。”云皎感激地看他:“多谢大哥。”她没作停留,转身便走。谢允衾本就一直留意着她,见她要走,眼神盯了过去。第二次看她离开的背影,这感觉很稀奇。苏陵川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挪了一步,将云皎的背影挡了个严实。谢允衾勾起一个稍显讥讽的弧度。还真是有了群好家人。……云皎有意避开府内宴会,到酒窖拿酒。
云皎睨着他:“这话也是你们殿下的意思?”晋明说不是。只是瞧自家殿下那样子,其实挺想来的。云皎说他乱牵线搭桥容易被揍。晋明慌忙摇头:“这么些年,小的可就见殿下对云姑娘一人这样过。”云皎汗颜。那凌乱的关系还没理出一条清晰的线来,听这话真将她折煞了。送了镇南王府的‘贵客’走,云皎才歇下来。最近谢允衾和他都没什么动静,应是朝中事务繁多。刚刚在桌上,云皎还听人说起,镇南王殿下刚回京便崭露头角,接下了彻查贪官污吏一案。
“那便没错。”从容如谢允衾,也不可置信地后退半步,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情?……云皎作别二人后,在女子聚会上短暂停留。宣传了一下自己正筹划的苏记酒楼的名号后,便借故告辞,回了苏府。云皎歇在房内,脱下沉重的宫裙和头钗。做完这些,她好似整个人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只觉精疲力竭。谢允衾的事情先放一边,云皎将今日所见之事串到了一起。谢允衾和镇南王两人那熟稔的语气,分明是认识。
谢允衾也不曾想到云皎如今此般胆大包天,终于屈尊降贵地出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女眷,于宫中私会外男,知道是什么后果吗?”云皎能听出他语气中压抑的怒气,也因这问题停住了步伐。沈闻铮在云皎身后,闻言便将放在云皎身上的目光转向谢允衾。他的目光中难得有两份外显的戾气,却也是极难捕捉的,似一把薄刃,寒芒一闪而过。一时间涌动的硝烟味,只有两个对视的男人察觉。云皎思索间,就听身后的男人解了围。
云皎收回目光,将粉饰太平的样子做了个十成十,抬脚欲走。哪想自己悄悄地稍一抬眼,就对上了谢允衾的视线。他看起来相当在意,这份在意叫云皎有些惊讶。这也是云皎头回正眼瞧他。两年的时间,谢允衾没什么变化,眉目深邃,背阔身挺,只是显得更加不动声色,善于伪装。他这么多年未出京城,气势却丝毫不输她身边这个带兵打仗的王爷。云皎感觉他目光深刻有力,仿佛要在她的脸上身上都留下痕迹。
“若不是这篇文章,我也不至于今日被公主召入宫中。”两月前,南境战乱平定,今日是镇南王率领南境军班师回朝之日,朝野共贺。今夜太和殿隆重设宴,白日里也有场世家权贵的女子聚会,云皎被长宁公主特召入宫。云皎只叹一切阴差阳错。一月前,苏家迁京,云皎想走,结果苏老太太身体大不如前,不想她离开。这两年走南闯北,最终还是兜兜转转绕回了京。本想着深居简出,找到机会离开。没想到上街时,她随手帮了个人,结果是位文学大家,一篇文章下来,让她进了避之不及的皇宫。
苏陵川-怀听说出自己的心声,暗瞪他一眼,骂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本少爷自己会看,要你多嘴?”下午,云皎独自出了客栈。苏陵川带着怀听一块跟上了,不屑嗤道:“我倒要看看,这云皎到底想搞什么把戏。”怀听心说,您就是担心云姑娘吧。还以为云皎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结果她只是走街串巷,到各府打听一个叫云琳的人的消息。云皎也知自己此行是大海捞针。再一次得到否定答案时,她道了谢,走回街上。
再有经商天赋,也不过是个苏州的小铺子。要没那点营收,他苏陵川连她进苏府的门都不会同意。云皎正被苏妗芫拽着说话,千叮万嘱说到了南境漠城,若能亲眼见到镇南王殿下,一定要替她转达崇拜之意。镇南王,驻守南境的英雄,传闻中甚至说他一心为国,无意娶妻。而刚刚苏陵川所说的话,也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朵里。云皎抬起眼,与苏陵川对上视线。此人眉目精致,却张扬无比,有桀骜之气。谢允衾虽自视甚高、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但那副纨绔到底是装出来的,她与他一同长大,能发现不自然之处。
春色犯寒来,时和气清。苏府内,苏老太太所居的满春院中,桃树抽枝,花苞嵌枝待开。亭内,一女子卧于椅上,云髻稍散,身上搭书,面上覆帕遮光,一节细白藕似的小臂搭于椅旁。有人小步匆匆而来。“大小姐,您果然在这儿躲清闲呢——”女子懒懒抬手,揭了脸上的帕子,露出姣好的面容。娥眉淡扫,清眸流盼,丹唇微翘,秀靥比花娇,却无媚态。身上的桃粉衣衫甚至叫她穿出一种冷清感。两月前,家里多了个天仙似的大小姐。
云皎将水递给面前这位惊魂难定的老妇人,关怀又和善:“老夫人,您也喝点吧,是干净的。”苏老太太抬头,看清云皎那张脸后,眼泪就忽然下来了。……“世子,雪霁来报,已将梅香与暗通之人一网打尽。”“把人带进来,将世子妃也传来。”书房内,谢允衾上半身坦露,精壮的力道感十足,丝毫不见纨绔应有的瘦弱,却绑着绷带,还有血渗出。前几日谢允衾故意被刺伤,露出破绽来引蛇出洞。那梅香果真按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