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鞋的滴答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由于太专注看手机的聊天页面,沈芙没注意到身前有人。倏地撞到一个人的胸膛,她吃痛惊呼一声,揉了揉撞痛的额角。一抬眼,没想到与她相撞的那个人摔在地上。江司言仰起头,眸中闪着泪光,他一手揉着受伤的脚踝,一边抬眼看向沈芙,目光中有些楚楚可怜的意味。“阿芙,这么晚了你去哪?外面下着大暴雨呢。”沈芙看了一眼窗外,刚才她一直在试衣间试穿婚纱,完全没注意到天上下起了暴雨。
楚易轩想都没想就摇头了。“大人,我已为她增寿,现在她的寿命是七十年,不是半年。”黄泉使者眼中闪过诧异,轻叹一口气。“罢了,你的三魄七魄我收下了。”随着黄泉使者手指落下,楚易轩的魂魄被他收进箱子里。他抬头对着上空,幽幽说道:“沈芙只能活半年,是因为你呀!”
楚易轩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直到天黑,家中依旧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烧掉了曾经的照片,打包了所有衣服,约了快递明天上门。做完这一切后,他如释重负地躺在床上,摩挲着手中的贝壳手串。明天,将亲手做的生日礼物送给沈芙后,他终于能安心离开了。不一会,别墅的门被人推开,沈芙搀扶着江司言回来了。看到楚易轩的身影后,沈芙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她看都没看他一眼,扶着江司言径直上楼,将人安顿好后,她转身要回自己房间。
江司言见没有人,关上了门,脸上的和煦在转身的瞬间化为浓浓的恶意。“阿芙告诉我了,你喜欢她,她可是大你七岁的姐姐,你居然会有那种心思,不过,她怕我介意,已经答应婚后让你搬出去。”楚易轩跌跌撞撞地走出化妆间,江司言不加掩饰的嘲讽,令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他将一颗真心捧给沈芙,没想到她居然将他的爱意告诉江司言,狠狠践踏他的心。从前他的比赛被人顶替时,她用尽手段去帮他讨回公道,可是,如今,她却亲手将他的名额送了出去。
“菁菁宝贝你别生我气了,我真的再也不会夜不归宿了,只要你不生气,我什么都给你。”这话,安舒恬从前在他嘴里听过无数次。她信过,他也给过她很多东西。包括这次,他给她留了张便签——【南边的项目给安氏了,就当昨晚的费用。】好一个,费用。龙飞凤舞的字,把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斩的稀碎。安舒恬抬手捂着眼,眼泪溢出眼眶的同时,喉咙里的腥甜也再积压不住。
段知瑾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发来的——【你以为你们能溜之大吉?赶紧让你妈滚来给我媳妇儿道歉,不然,安氏能走到哪一天就不是你说了算了。】检查单和信息并排放着,手机里安母催促她的信息也不曾间断。每一条都像催命符,拼命消耗她最后那一丝廉价又多余的生命。窗外小雨落下来的那一刻,安舒恬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喜欢段知瑾没意思,努力维持这份看似的体面没意思,为了母亲的心愿,一而再的自欺欺人,也没意思。
安母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抓着苏菁菁的头发把人从段知瑾怀里扯出来,照着她的脸就要扇巴掌。场面瞬间乱做一团。安舒恬脑袋痛的要炸开来。段知瑾沉着脸拦住安母抬起的手,小心把苏菁菁护在身后。没等安母开口,凌厉的眼风跟着扫到安舒恬身上。“我让你来看戏的?还不滚过来把你妈拉走?”和段知瑾在一起这么多年,安舒恬太清楚他动怒前的小动作。这一次,母亲是真的踩到了段知瑾的逆鳞。
四目相对,他说起那个女孩,嘴角都是笑:“菁菁和你这种标准的豪门儿媳不一样,你是不知道她有多干净。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把她娶回家。”‘咔嚓’一声。安舒恬捏断了两根棉签。参差的断口硌的人手生疼,可她没放手。指尖力道一缩再缩,情绪堆积到制高点的时候,她忽然松了口气。“好。”她挤出一抹药膏抹在段知瑾伤处。没头没脑的一个字,段知瑾没明白。
不管她的脸面她的尊严,好像父亲留下的公司就是母亲生命的全部。没人在意她的心情如何。她好像被这个残忍的世界用长满尖刺的荆棘死死和段知瑾绑在了一起。段知瑾不爱她了,是她的错,段知瑾出轨,也是她的错。安舒恬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家。刚进门,她就冲到厕所,把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不知道吐了多久,出了厕所,她麻木的把药灌下去,之后再撑不住趴在床上昏睡过去。
“仔细点别让她看见,要是被发现你就说来我家帮工的。”安舒恬看着手里的行李箱。那么小两个,却装满了她这几年在段知瑾身边的一切。现在,段知瑾为了另一个女孩,把这些全部打包还给她。那感情呢?也不要了吗?安舒恬强忍下心头翻滚的情绪。才坐上出租车,手机又一连收到数条好友申请。大多的备注里都出现了段知瑾的名字。不好的预感在心里翻腾。安舒恬握紧手机截图发给段知瑾。
好半天,安芮终于像泄了气,确切讲是腰太飘了,他受不了了!看向一旁,咬着牙“是。”子牛痛快放开了他,再两手背后俏皮地侧头看他,“哥,前面有家奶茶店的茉莉奶绿特别好喝,你给我买一杯吧。”安芮不看她,边穿外套边冷着脸直接下楼梯,子牛就后面蹦蹦跳跳跟着,叽叽喳喳,“哥,我让你多在空旷的地方练声,你练了吗,”“哥,我刚才唱歌好听吗,其实我以前也……”安芮在一声声“哥”里渐渐恍惚,怎么就走到这一步的?
“诶,小丫头唱得不错咧,”“长得好纯,她是望着我们这边么,”安芮领口松开,翘着腿,正靠沙发里刷手机。刚才同事又向他倒了一堆领导的苦水,安芮心想,我是演过头了?怎么就叫他们觉得我成了“苦水缸”,和我说这些,就不怕我向上递话?哦,是不是我和张祺当面硬刚了一回,他们就觉着我有种了?真他妈无语。“小芮你看,她是看着我们这边吧。”同事还撞了下他胳膊,安芮只有看过去……
都回了头,子牛抱胸,微歪头,直视女人,还挺有侵略性,“这叫好?声音颤得新郎婚戒都端不稳了。”“你!”安芮气得真举拳头要冲过来,“安芮!”又是女人拉住了他,而后,抱着他胳膊小声“她是谁,”安芮还没开口,子牛侵略性更重得冷眼看着女人,“我是谁轮不着你问。”安芮绕开了女人的手,指着子牛走过来,声音偏小,可实在狠,“你最好快点走,我真动起手……”
子牛毫不犹豫打了辆车,“跟上前头那辆。”跟上了。车在四维路口靠边停了会儿,不晓得他在车里头干什么了,子牛长着脖子眯着眼仔细瞧,他在换衣服吧。司机也好奇,“那是你男朋友?”子牛笑笑,“嗯,我怕他出轨。”张嘴来。车继续前行,终于在假日大酒店前拐了弯,驶向地库。司机扭头瞅小丫头,“你男朋友若出轨,这掏了血本,这家酒店不便宜。”子牛还应付点头,“所以说他胆子粗呀。”
不过很快恢复自然,她还大气呼了口气,跟他一样靠着车看着前方幽幽一句,“人各有命,终有一死,死哪儿不都一样。”安芮这才透过烟再次看向她,虽有些意外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说出这样淡然的“生死观”,可又一想她生在的那个家,那样个妈,那样个哥——呸,什么淡然,就是烂无情,没心没肺!安芮猛吸了几口烟,也不跟她客气了,叼着烟拽起她胳膊,“送你回去,想玩再找人陪你。”
“是,”男人走进来,连假嘛哭哭泣泣的珈蓝都睨着眼看向他,子牛单手叉腰从上到下扫了眼来人,小姑娘眼神十分大胆,就是验货一样。男子两手垂着,目光轻松,任她娘两儿打量。“行,就他吧。”子牛改口,揣好手机就往外走,珈蓝娇喊了声“外套!”明叔赶忙拿着小丫头的外套跑出去在门口给子牛穿好,子牛好像又有点卡顿,给她穿衣服时完全乖顺的娃娃,明叔嘱咐她啰嗦得很,她听着一声不吭。
一阵烈风呼啸,吹开了客厅的窗。怕她感冒,楚易轩下楼将她抱回房间。他将她放在床上,她却突然起身,环住他的腰。趁着楚易轩僵愣之时,她扒下了他的外套,将他扯到床上。沈芙用手指轻轻描摹他的面庞,满眼爱意,她的唇凑近他的脸。楚易轩惊慌地推开她,她娇嗔地叫了一声,“司言......”瞬间,他石化在原地,沈芙竟然将他错认成了江司言。他落荒而逃,直勾勾地盯着天棚,直到晨光微熹,他带着骨灰盒去了墓地。
江司言发来一张自拍照,他的锁骨上沾着口红印。为了送沈芙礼物,楚易轩对彩妆有过研究,那色号一看就是沈芙最喜欢的。他握着手机,面无表情。从前,看到他们亲昵,他会躲在被子里偷偷掉眼泪,大概是已经死了,他的心没有那么痛了。一分五十九秒后,照片被撤回,紧接着江司言发来一条消息。“不好意思,我发错了,我是想问问,阿芙喜欢什么色号的口红,过几天是她的生日,我想送她礼物。”
忽然,走廊传来脚步声。刚刚他太专注于打电话,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他的心一揪,手指颤抖,刚刚说的话应该不会有人听见吧。沈芙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的语气极尽温柔。“司言,二楼的房间你随便选。”楚易轩微微放松,两人正忙着选房间,大概是没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江司言最后选在了楚易轩的隔壁。楚易轩松了口气,还好没选他的房间,藏有他七魄的风铃,系上了便不能移动。
班主任喋喋不休的感慨,将楚易轩的思绪拉回过去。说道最后,班主任轻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我劝你还是将病情告诉你姐姐吧,免得将来遗憾。”楚易轩默默地点头,“过段时间我会亲自跟她说,请您暂时替我保密。”听到班主任的应允后,他松了一口气。去火葬场的路上,他脑海里一直放映着过去的画面。他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有了新欢,而他已经死了。翻滚的火舌刺痛了楚易轩的眼,火焰烧在残骸上时,他依旧会感到痛。
沈芙的思绪却被拉回到一周前,没看清他的表情。一周前,江司言来家里给沈芙做饭,他的厨艺极好,她很喜欢他做的饭菜。餐桌上,他喂她吃饭,“要想抓住女人的心,首先要抓住女人的胃。”躲在角落的楚易轩记住了这句话。那天晚上,他一夜没睡,去学做饭教程。第二天清晨,他趁她没醒溜进厨房,可是,刚打开燃气,熊熊燃烧的火焰刺痛了他的眼。他的父母死于大火,此后,他对火应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