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朗,明天过小年,过来家里吃饺子。”庄宏朗回头,池母浑浊的眼里脸上满是期盼。他仿佛看见另一个自己,心里的柔软又被温柔的轻轻撞击了一下。往事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池嘉芷的忙,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那些枯燥无味的等待的日子里,和他一同殷切期盼的也有池母。池父走得早,岳母好不容易熬到了女儿结了婚有了家,家里条件也越来越好。但恐怕在她心里,最期盼的也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过个热闹年。
池嘉芷说的首长,是已经退休的岭南军区政委。是他和池嘉芷的媒人,也是他的恩人。当年在孤儿院,本来他是没机会读高中的。是首长说,这么好的苗子不往上读可惜了。于是将指标匀给了他一个,让他有机会接受高中教育。若非如此,他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绝对拿不到推荐信去读高中。
黄桂芬用力的点点头,表示再不能更同意庄宏朗同志的话了。光阴似箭,白驹过隙。黄桂芬考入科研学院后,庄宏朗的学习搭子、饭搭子又多了一个。学校的图书馆里、自习室里、操场上、食堂里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三个的身影。也有八卦的同学传,到底黄桂芬是喜欢的谁?李援朝绘声绘色的在宿舍里描述着好事者的八卦,然后问庄宏朗怎么看。庄宏朗淡淡说。“俗话说,三人行,必有我师。”3“我们现在就是同行的师友,三角关系最是稳固了,友谊万岁!”
庄宏朗拂开她的手。“别再拦我,也别跟着我。”然后就踩起踏板扬长而去。和离开的那天一样,他没有犹豫,没有回头。池嘉芷愣愣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2庄宏朗说再见,是真的在说再见。这次会面后,池嘉芷再没有寄信过来。庄宏朗心想,她终于死心了。这下,他能安安心心读书了。明明就有心上人,何必缠着他不放呢?和耿扬巍在部队里开开心心过下去,不是很好吗?顺心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一学期就结束了。
李援朝又将信都捡起来,摆出一副讨好的笑脸。“我明白了,我嘴很严不会乱说的!”“我喜欢集邮,信你不收可以扔了,能不能将邮票送我!”庄宏朗瞥了一眼信封上的邮票,这在几十年后都绝版了。“我还是退回去给她吧。”0“你喜欢邮票的话,我那有一些收藏,送给你。”李援朝心花怒放,抱着庄宏朗大呼知己。不过尽管庄宏朗后来一直拒收池嘉芷的信,池嘉芷还是坚持一封又一封的寄过来。但她的信实在太频繁了,后来连传达室的师傅都认识这个名字了。
庄宏朗定了定,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迎新迎新,迎接新生。真好!他捋了捋身上的确良的71式军服,迈着从容的步伐昂首挺胸走过去。报了名,感到宿舍时已经是中午。宿舍里只有一个蓝衣服的男孩在铺床。听到他推门进来,男孩笑着问他。“我叫李援朝,你呢?”庄宏朗也笑着回他。“我叫庄宏朗。”李援朝走过来和他握手,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你就是庄宏朗?”
房间里没人,厨房里都是菜也不用上街买菜。他就是不辞而别了。外面传来吹吹打打的唢呐声,铜锣声。池嘉芷走到门口,是新年来送恭喜的舞龙队。一打照面,那人就口称祝贺。“池团长,你老公真了不起啊,考上了科研学院!”“你们家可是出了村里唯一一个大学生啊!”池嘉芷傻眼了。她说什么?她老公,庄宏朗考上了大学,唯一的?她傻愣愣的样子,把对方也看懵了。“怎么,你不知道?”“你昨天没去送他?”
裴妄淮点头:“没错,怎么?”“那你在课上对林顾问算怎么回事儿?你对她温柔时候没想到你有家室?”女知青咄咄逼人,仿佛她才是追问丈夫出轨的原配一般。徐晚笙听着,只觉得轰的一声,脑中鸣鸣作响。是啊,裴妄淮已经有家室了,徐晚笙你还在期待什么?该清醒过来了!
刘二结结巴巴道:“被,被南山的雷炸的……”裴妄淮又问:“你大哥呢?”刘二依旧结巴:“被,被炸死的。”“所以,林顾问教排雷你要提前下课,是打算自己当第三个被炸死的?”刘二脸色一变,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又不进山!”“进没进你自己心里清楚。”裴妄淮冷冷的瞥了眼刘二,刘二的心虚立即化成冷汗落了下来。他偷懒不愿意干活,不干活就没工分,没有工分就没分下来的粮票和钱,只能靠偷偷摸摸进山打野味。
裴妄淮没说话,只是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罗阳天的聒噪。想起刚才徐晚笙疏离伸出手说出的那句“你好”,裴妄淮心底五味杂陈。无数个为什么等着他去问。可一别三年,他面对她时,竟然开始做了懦夫。有误会他可以解释。可若是……她不爱他了呢?如果问出口的答案,是他最不愿听到的呢?裴妄淮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可脑中却清楚的替他分析了,除了这个可能,没有理由能解释雅蓉三年前选择离婚不告而别的原因。
这次去首都也是得了消息才紧急出发的。想到这儿,罗阳天压低了声音问道:“团长,你去首都不是找嫂子去了,咋样,找到了吗?”“嗯,找到了。”裴妄淮边说边目光灼灼的盯着徐晚笙。后者并没有抬头看到,只是听到这两句对话,心口滞了又滞。吕曼回首都了啊。从这里到首都那么远,就为了见一面。果然是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才会这样不辞辛苦。还真让她说对了,裴妄淮是个深情又专一的人。他的真情,一直都是对吕曼。
裴妄淮猛地顿住了声音和脚步。他瞳孔震颤的望着眼前,背对着他站在办公室门口的人。这个背影,三年间曾无数次出现在梦中。他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被他亲自送走后,就一别三年的人。裴妄淮张了张嘴,试了好几次,才听到自己从喉咙,亦或者是心里发出的颤抖声音——“雅蓉,徐晚笙,是你吗?”
徐晚笙在基地里被追求也不是一次两次,至今感情还没着落,而裴妄淮那边也守身如玉,这不恰好说明了这俩人心里都还有彼此吗?他这可真是做成了好事一桩啊!要是能让这对恩爱的小两口破镜重圆,他损失一名爱将就损失吧!徐晚笙一愣,她怎么记得来之前叶芳姐跟她说的是要跟着领导去首都啊。咋变了?不过去哪儿都行,去哪里都是为祖国做贡献,她没意见。“我同意。”2“好,你收拾收拾,一会儿就出发!”
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家门。进了门,江青怀摘下口罩,说“我和许玥那个热搜……”温晚瓷没给他继续说的机会,抢先一步说:“噢,那个照片,拍得挺好的。”江青怀表情向来散漫,如今听了她这话,脸顿时比锅底还黑。自己看了热搜便直接找人压了下去,拍完今天的戏后,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想和她解释,结果听她说出这句鬼话。温晚瓷自然知道身后的江青怀脸色不好,但她仍浑身紧绷着,自顾自地准备饭菜。
江青怀的家庭情况其实和温晚瓷家差不多。就是江家的当家人是大了江青怀九岁的姐姐。当时,江青怀抑郁症的主要诱因,就是因为姐姐为江家付出太多,几乎是殚精竭虑。甚至为了一笔资金和初恋分了手,嫁给了大她八岁的男人,纯粹是商业联姻。姐姐瞒了江青怀很久,就是不想让他有心理压力。但他还是知道了。当时作为影视新人的江青怀,用着姐姐赚来的钱拿资源,也用着姐姐的人情往来演戏。
谁说人与人之间无法感同身受呢?二十六岁的顾时序终于将十八岁的温晚瓷的心碎,品尝了个透彻。他总以为她不会走,就算没有自己,也不会爱上别人。这也太想当然了。……温晚瓷被江青怀握着手进了舞池。“谢谢。”她相当真诚地道谢,目光却落在他脖子上的“项圈”上。与皮肤对比,黑白分明,果真如王姐所说,很适合他。江青怀将她心思猜了个透彻,弯了弯唇。
王姐又接着说:“他还是头一回说这种话,当时我就知道他有多在意你了。”“小姜,我知道你其实也在意江青怀,不然我当时也不会劝你走,是姐姐自作主张了。”温晚瓷摇摇头:“没有,王姐,我理解的。”她点到为止,没有多说。“那你……”王姐试探地看了她一眼。“你要不要和江青怀在一起啊?”温晚瓷顿时想起,之前在桃林里那个没来得及实施的吻。她正喝着水,闻言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大口,咳嗽起来。
偏偏人又嘴挑,味淡了不爱说不如不吃,有口味点又说太刺激了不想吃。还不要每天都吃一样的,变着花样适应口味。总之就是无比折磨。但他给她和小周发工资啊,只能忍。当然,还要加上点圣母心泛滥。最后终于有惊无险地挺过了胃口革命。温晚瓷想起那段艰辛岁月,咬牙驱车去了江青怀家。刚到门口,男人就一副全副武装、准备出门的样子。温晚瓷瞪大眼睛,讶异地看着他。
软软疼疼的,拉扯感十足。温晚瓷很快就不争气地同意了:“好。”……等到了江青怀家里,温晚瓷就发现,这好像是男人找她见面的一个幌子。家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应该是在这几天都搬好了,就差些小摆件。江青怀笑得懒散,靠着门不让温晚瓷走,一个直球直接打来。“是啊,这就是我见你的借口。”温晚瓷寻思着他以前也不这样,可现在他人看起来又挺正常的。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
徐晚笙心一咯噔,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了医务室病房门外。刚要进去,却听见里面传出吕曼的哭诉。“都怪我,要不是为了帮我捉毒蝎子泡酒,你就不会被蝎子蛰了……霖舟哥,你打我骂我吧……”徐晚笙僵在原地,抬眼往里看,却见裴妄淮把哭得梨花带雨的吕曼揽进怀里,抚着对方乌黑的发。清晰又坚定说:“是我心甘情愿帮你,怎么能怪你?”
说完,裴妄淮带上桌上收拾出来的小包袱,就转身而去。他明明知道壮壮对夫妻两人的意义,但他却不再多问一句。是不是在吕曼面前,所有东西都要腾位置?很快,他的身影就没入黑夜。冷风从大开的门灌入,黄沙和着风雪将徐晚笙裹挟。屋子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暖,只有难以言喻的窒息。徐晚笙一点都呆不下去,干脆打开衣柜,收拾自己离开的东西。裴妄淮给她添的东西,她不打算带走。收拾完,也就一个布挎包,很快,她就会永远消失,给吕曼腾地方,裴妄淮就不需要有家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