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证我日后只忠于你一人,孩子我们日后还会再有的……”苍乐游半抬起眸,想撑起身却没一丝力气。她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从他手中抽出,孱弱却坚定:“求将军在和离书下签字。”东方承桑没听清,凑耳过去又听了一遍。苍乐游一字一顿,狠狠砸在东方承桑心上:“妾身要与将军和离。”东方承桑脱口拒绝:“本将军不允!”“将军不允又何妨,老夫今日定要带走乐游!”洪亮声音落下,狐族族长苍如松站定门外手举妖帝旨意,微风席卷着夜色,扫尽他身上垂暮之气。
苏灵风倏然蹲在他身前,满脸八卦:“话说回来,苍乐游当真要同你和离?”东方承桑轻点了头。苏灵风一顿,俨然一幅过来人模样:“承桑,我还是得劝你一句。你要好好思虑清楚,当真要为了已故之人错失眼前人吗?”东方承桑一脸错愕,失去她?自己从未想过。而后又敛下眸道:“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在乎这个孩子。”苏灵风沉默了一瞬,道:“你可知她在乎的并非这个孩子,而是你为了孩子可以舍弃她。”
回到家,夜色已悄然而至。东方承桑坐在庭院里,白玉桌上是喝完的酒坛。这酒是姑姑带来的,说是堂姐生前酿的。“乐游,你不愿过继慕桑是不是担忧日后有了孩子,慕桑会阻了咱们孩子的前程?”他一杯一杯往嘴里灌。“我向你保证,会永远将我俩的孩子放在首要……”他话音未落,一直忍而不发的苍乐游打断了:“因为他是我堂姐死去的孩子,你心上人的孩子。”“啪”地一声。东方承桑的酒杯,摔到了地上。
苍乐游不禁疑虑:“可有听说是哪位公主。”婢女沉思片刻,恍然道:“好像是浮玉公主,我听闻她此次来是与太子殿下和亲的。听闻她脾气也不是很好,她要是入主东宫那我们这些婢女不知道要被折磨成什么样子。”苍乐游愣了一瞬,道:“浮玉公主脾气很好,也很温柔。纵是下人打碎了她心爱的物品她也未曾责罚,反而还耐心安慰她们。”浮玉公主与她交好,时常会偷跑出宫与她游玩。她也记得浮玉公主此生最讨厌之事便是和亲,她说:“乐游,我想寻得自己的如意郎君,如寻不到,我宁愿此生不嫁。”
“你想问我,我既然是姜国皇子,为何不在苍家出事的时候就回到姜国,多不对?”“我是偷溜出来的,我自小不爱学武,所以舞刀弄枪什么的,我很不在行。所以我想保护你,也无能为力。还拖累了你,害你差点死去。”“可见不到你的尸体,我就觉得你一定还没死。我听说被流放之人常常都会被发卖至军营,所以我便一直在军营等你。好在,我真的等到你了。”“乐游你肯定是想问我,为什么我不顾挑起两国纷争,也要将你救回。那是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经历过数次生死,我真的不想再掩藏这份心意了,我怕我不说我就来不及说了。”
“将军喜欢的莫不是苍乐游那张脸而已?如此便还装作什么深情?”东方承桑愣了一瞬,双腿似被禁锢住。半晌他才回头,他说:“你不懂。”随即大步离开了寝殿。瑜安郡主颓败的坐在椅凳上,她的婢女小花劝她:“郡主宽心,将军许是一时没想通。总归您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瑜安郡主笑了笑:“小花,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他吗?”“早有听闻镇国公府的小公子痴心于护国公府的小姐,那时我便在想。这样的痴心儿郎百年难一遇。若他喜欢的是我,我此生也定然是幸福的。”
他甩开了瑜安郡主的手,道:“我有事要和你说,咱们先回寝殿。”瑜安郡主凝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抑住心中的怒火,咬牙道:“好。”……寝殿。春雨欲来城欲摧,雨势极大,门外风呜呜作响,似吹起了一曲悲鸣之乐。桌上摆满了佳肴,色香味俱全。东方承桑愣了一瞬,发现这些居然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瑜安郡主言笑晏晏为他斟酒:“将军,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不知你何时回来便早早吩咐厨房备下了,不知道这些你可还满意?”
陛下那紧锁着的眉头这才松开,他拍了拍手,起身将东方承桑从地上扶起。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卿如此,朕心甚悦。”……等到东方承桑从皇宫中出来,天已经黑沉沉的,朦朦胧胧下起了雨。刘明早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宫外等他。看见东方承桑便迫不及待迎了上去:“将军,可还顺利?圣上没有为难你吧?”东方承桑翻身上了马车,掀开窗边一脚,双眼空洞的凝着窗外。他呢喃道:“刘明,你看变天了。”
刘明凝着面前双眼空洞的东方承桑,默了一瞬,只是将他的官服准备好,叠在一旁。“圣上传的是急诏,将军且快些吧。”东方承桑长叹了口气,刘明又问:“瑜安郡主好歹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一声?感情一旦出现了裂缝,便很难再缝合了。”东方承桑愣了一瞬,语气中满是决绝:“不用了,她怎么想是她的事。”刘明还是劝他:“可是将军……”东方承桑冷眼,摆手道:“不要再提了。”
却留下他的子嗣。却未曾想,给自己留了个祸患。所以那人招兵买马意不在反叛,从始至终都是为杀她而来!反应过来时,她出声道:“林成为,你父之死是枉顾妖族条例,是置人界百姓生死不顾在先。”那人听罢,举起刀便朝她砍了过来。他们此次回朝兵分两路,重兵护送叛贼一路北上。她早有预料会有人劫走叛贼,却未曾想那他买下的两万精兵都只是为了要杀她。她不敢细想,虎族的妖力很鼎盛。这其中是吸了多少人族精气,又是屠杀了多少人族儿女。
东方承桑紧紧跟在苍乐游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正逢夕阳西下,山坡上都披上了霞光,苍乐游怔望出神。她忽然又想起从前她们同乘碧瑶仙鹿时,自己是看着东方承桑抱起慕君,是窥探他心中是否还有堂姐。如今她已经释然,她现在目光所及之处是想看她治下的土地。东方承桑轻笑了瞬,道:“若不是乐游抽丝剥茧,恐怕我们此行也能抓叛贼。”
苍乐游心口剧痛,疼得喘不过气,捂住胸口却跌撞在了千秋架上。“怎么会呢,你是阿娘身上的肉,只有你在,阿娘才会幸福啊……”她抬起颤抖的手想要去摸摸阿木的小脸。9忽然阿木却碎成点点光斑,逐渐消失在月色中。苍乐游惊喊出声:“不!”可夜色中却只剩下阿木虚无的声音:“阿娘手中有笔,去书写自己的人生吧!”她瘫倒在地上,哭得难以自己。无尽的月色中只余她一人,越坠越深……门外。
“若他开始忽视你,你便在他面前哭,说想你阿娘了,他看在你阿娘的面上……”一字一句的嘱咐,像利剑戳进苍乐游的胸膛,钝痛极致。她想冲进去跟姑姑对峙,可很快又忍了下来。都已经决定和离,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苍乐游站在院外不动声色,等院子里没了声才出门,偏偏还是跟姑姑二人碰了个正着。姑姑惊着了,老脸煞白。“惜,乐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苍乐游收了视线,提起裙边转身要走。
那样幸福的模样,刺痛了苍乐游的双眼。东方承桑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了慕桑的存在,便是逼她接受过继之事。否则她会落下一个刻薄名声。他为了慕桑可以做到这般,可自己的孩子呢?不过是一时馋嘴,冬日喝了凉的糖水,腹痛难忍。换做旁人,定是心疼不已,先找大夫治疗,再言其他。可东方承桑却是下意识责罚孩子,让他孤身跪在庭院中整整一日。苍乐游去劝,他却说:“劣根不除,难以成材。”后来儿子在大雨中跪了一日,彻底晕了过去。9
“更何况世间女子本就是以夫为天,妖界也不例外……”最后还是婢女小玲将她‘请’走。以夫为天?自己这辈子不想这么活了。她自幼勤学苦读,一身才名在外,哪怕回狐族做个女夫子也好过在将军府磋磨一生。一夜几乎无眠。翌日。苍乐游双目猩红从医馆中走出来。她手中攥着一纸药方,小玲扶着她正准备上马车:“夫人,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真的想清楚了吗?苍乐游攥紧的手倏然一松。手掌摊开,是满手的汗渍与渗出血迹的指痕。
他震怒的看向下人:“给我扯下来,什么喜,什么大婚,我恨不能杀了自己。”有下人不禁发疑:“将军,今日是你的大婚,这么快扯下来郡主会不会不开心?”他冷笑一瞬,什么郡主,单单凭了一只风筝便逼迫自己娶她。忽而镇国公夫人柳氏顺着吵闹声过来,看着满脸猩红的东方承桑不由发疑。“今日大婚,你不去陪瑜安郡主,在这发什么疯?”东方承桑滞了一瞬,双眸里满是颓丧。他最爱之人在今日死去了,而他却要在这一日与另一女子洞房花烛。
他饶是感兴趣,便唤刘明搬来了梯子:“快快快,我倒要看看这传闻中的嘉禾县主是何模样。”待到爬到高墙之上,只见苍乐游躺在太师椅上,腿上还盖着一张狐毛毯子。而那本《史记》却堪堪盖住了她整张小脸。身边的婢女不停催促道:“小姐,先来把药喝了。”苍乐游缓缓将书递给身边婢女,这才慢悠悠从那张太师椅上站起来。这一次,他记住了苍乐游身子不好。再见苍乐游是他家中祖母办生日宴,苍乐游受邀前来参加这场宴席。
他的眼里只剩慌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若她真是苍乐游,她为何第一次见我没有和我表明身份。”刘明长叹了口气,道:“将军,若我是苍小姐,我也定然是不敢与你表明身份的。”“她彼时是叛臣之女,若被发现是要被砍头的。她想必是不想连累将军……”东方承桑跌倒在地,双目猩红。惜娘?苍乐游?换做是谁,都定然不可能将她们二人联系在一起。怎么会……怎么会……他的苍乐游没死,一直陪在他身边。
东方承桑俯身行礼:“小婿拜别岳父岳母。”喜嬷嬷闻声,高呼道:“起轿!”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行大路,不过两处拐角便到了镇国公府。行拜礼时,东方承桑却是心不在焉。刘明到此刻还没有回来报,情况究竟如何了呢?……晚上。镇国公府热闹非凡,所有人都在举杯畅饮,庆贺这场盛京中极为盛大的婚事。东方承桑穿着喜袍,身后跟着一个小厮为他斟酒。“东方将军年少有为,如今又娶了瑜安郡主,此后前途必定是不可限量啊。”
东方承桑横跨上马,他的心腹刘明跟在一侧轻声道:“今日是将军大婚,将军应当开心一些。”东方承桑紧了紧手中的缰绳,又回头凝着那残破的苍家大院。只一瞬,他好像看见苍乐游一袭白衣立在门口,再看又不见人影。蓦的,他突然想起还在闭门思过的惜娘:“惜娘可认错了?”“惜娘?”刘明愕然一瞬,迟迟才反应过来是此前得宠的营妓,他们从来只以宠妓称她,并不知其姓名。“好像是死了吧。”刘明故意压低声音,不想让这个晦气冲淡喜气。
惜娘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发出一点声音:“真好……”可惜,她等不到了。她将藏在袖中的陈情信颤巍巍给小玲:“小玲答应我,把这封信收好,改日当面交给则礼。”“小玲做不到,还是小姐你亲手交给他!”小玲推搡着要将信还给她,刚伸出手却被人一脚狠狠碾住。“来人,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婢子拖出去!”东方承桑悄声出现,阴沉着脸发号施令,脚下力道不减反增,小玲却不喊痛,只扯住他的裤脚卑微地求:“将军,你饶过惜娘吧,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