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望着阿姐,像看一个陌生人。抚胸大恸道。“我若不爱你,又怎会生怕她出现在你面前碍了你的眼啊?”“我若不爱你,如何会独独将她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呢?”“为给你搓汤圆,为了让她少出现在你跟前,她烧坏了耳朵,我都没有管。”“我……都没管。”原来,母亲对我的所作所为,从来都是一清二楚的。她的偏心,她对我的冷漠,她刻意而为的残忍,原来都那么清楚。兄长说阿姐是西北的狂风,注定是要在战场上呼啸的。
我是缩在祖母怀里,听着阿姐的故事长大。她是大越的英雄,是所有人的神话,是人人称颂的传奇。只是我唯一、很爱的姐姐。为给她准备礼物,我跟着祖母学刺绣,磨了半年,扎破了十根手指,才为阿姐绣出那块写满平安的手绢。针脚粗糙,可祝福很细,每一针落下,我都喊过一句平安顺遂。迎接阿姐那日,我三更天起,央求奶娘给我穿了最喜庆的衣裳,羊角上还挂着两颗精致的小铃铛,一步三响,和故事里她最喜欢的枣红小马一样。
一张张道貌岸然虚伪至极的面孔,我已然厌恶至极。父亲坐在太师椅上,神色凄然。“纪瑶薇,她怎么总是这般,爱惹是生非?”阿姐木然站在母亲身后,听了父亲的话才回过神来,甚至冷冷地笑了笑。“惹是生非?她死没死,父亲不是最清楚吗?”“她又不是我,手上没有三两力,被锁死在室内,她能飞出去不成。”“你们不记得了?她去庄子上那日便说过,为何不让她也死掉。”“她如愿死掉,我们都该开怀才是。”
他们要拿我这个废物,为苏家再攀个高枝吧,最好是,能给我笔墨的念生先生。我的家人们,果真很恶心。“但愿她能识好歹,父亲母亲也总归是在为她谋划的。”苏见循不可一世,像给了多大的赏赐一般。可这个时候,管家带着连滚带爬冲进了书房。“不好了不好了!”“老爷,二小姐……没了!”
「抱歉啊,我忘记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了。」顾姝沅真心实意地道歉。蒋承勋朝她伸出手:「你就是最好的礼物,过来。」顾姝沅内心抵触,还是将手递给了他。蒋承勋握紧顾姝沅的手,一把将她拽入怀中,阴沉沉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顾姝沅坐在他的腿上,感觉很不自在。「吻我。」蒋承勋命令道。顾姝沅下意识蹙眉:「不,我……我害羞。」
她躲到屏风后接起:「我有点急事要处理,你别急,我一会儿就回去了。」蒋承勋声音透着哀怨,可怜巴巴地问:「真的吗老婆?」他很少过生日,今年因为新婚,想被妻子祝福、照顾、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所以矫情地办了场party,把各种朋友都邀请了来。现在所有人都快到齐了,只有顾姝沅不在。蒋承勋不知道顾姝沅有什么「急事」,但他尊重她,不想追问下去。可电话那头,一道男人的声音让他几乎血液凝固。
她不请自来,趁蒋承勋不在时到病房里看望顾姝沅。「原本蒋叔叔和爸爸谈好了联姻,等我从国外毕业后就立刻和蒋承勋结婚。没想到蒋承勋哥哥突然娶了你,我想姐姐一定有过人之处,特地飞回国见识见识,结果这一看……好失望哦。」徐沫沫优雅地捂嘴笑起来。顾姝沅听出她拐着弯骂自己,心知她不是个善茬。蒋娇娇明着坏,张扬跋扈明艳。徐沫沫则是楚楚可怜的绿茶婊,估计勾引起男人来很有一套。
天空划下摧枯拉朽的闪电,照亮顾姝沅凄艳带泪的苍白面孔。雷声轰然一震,不及蒋承勋内心的怦然震颤。他说:「能,明天天一亮,我立刻娶你。」此时蒋娇娇正春风得意。她趁着网上这波流量开直播,画了个纯欲妆,假装哭泣,继续卖惨。无数人给她刷礼物,支持她手撕绿茶。蒋娇娇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装可怜道:「我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不允许我丢失教养,我相信人间正道是沧桑,顾姝沅必定会遭受惩罚。」
比如她的死党,自称从小跟她一起长大,见证了她和沈清屹的十年爱情。「如果不是顾姝沅挖墙脚,蒋娇娇现在恐怕早就和沈清屹结婚了!」「顾姝沅真的很贱,勾引沈清屹还嫌不够,又对蒋娇娇的弟弟下手。」「我太心疼娇娇了,她一直人美心善很少发脾气,这次真的忍不了,谁生活中出现这么个极品绿茶都会发疯吧,先勾引男友再勾引弟弟,活久见……」顾姝沅前段时间刚因为慷慨让出梨花奖而广受好评。
顾姝沅经过她身边时,她抬起含泪的眼眸,眼神委屈至极。「就因为你已经傍上了大佬,而我还没有后台,所以我拿不到奖?这世道实在烂透了,千杯酒、万杯酒,浇不灭胸中块垒一丘丘……」她最后一句《南唐遗事》的唱段让顾姝沅震撼。顾姝沅思索起自己拿奖的正当性,她知道自己是既得利益者,靠沈清屹和蒋承勋的追捧走上神坛。但她对戏曲的热爱之心如此赤诚,她相信真善美,相信个人的努力,无形中却成了自己曾经最瞧不上的人。
所有被选中的画师,名气都上涨了不止一个层次。第二次画展,更是所有人挤破头都想要将自己的画挂进去。上一世国内巡展,她无比羡慕地看着墙壁上的那些画。也会暗自期望,如果自己的画能挂在上面,那该多好。却不曾想,原来她竟然和这样的机会擦肩而过。桑渝蓦地哽住了,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她忍住鼻尖酸涩道。“我一定,会把我最好的画,挂在画展上。”楚怀寒看着她的模样,笑道:“不至于吧,感动成这样。”
轻松道:“我们今天应该是出来聊合作的事。”桑渝猛然惊醒:“是啊,不过你个律师事务所找画室合作什么?”她不解道:“设计LOGO?可我们不接这个业务。”她说着拿出手机:“不过我认识几个设计师,可以帮你联系。”她从微信里翻找着,突然,一只手遮住了她的屏幕。桑渝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眼中。楚怀寒目光幽暗。“可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开律师事务所啊。”
楚怀寒戏谑地笑着,语气有些生硬:“怎么?不想见到我?”说话总是带着刺。桑渝早就习以为常,淡淡道:“我如果说是,你会被气死吗?”楚怀寒呼吸一窒,抓着栏杆的手紧了紧。桑渝道:“所以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呢?”她抬眸,深深地望向楚怀寒的眼底。“你应该知道,你对我的意义很特殊,我永远不会不想见到你。”她的身世很特殊。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妈妈死后,只能去孤儿院。
傅景航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莫名地转头看向桑渝。桑渝咬了咬唇,装作一副受伤的模样。“结婚证也是假的……你到底骗了我多少?”“我……”傅景航垂下眸,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心中莫名一痛。桑渝深吸一口气,故作坚强道:“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也不用再碍你的眼了。”“家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你们想扔就扔了吧。”说罢,捂着脸抽泣着跑出门。“桑渝!”傅景航抿唇想要去追。
傅星雨和傅母因计划被看穿,脸色有些难看。傅景航则是看着一旁脸色平淡,看着窗外景色的桑渝,目光有些异样。按理来说,桑渝是不会怀疑的。那句“再见”里包含的冷漠绝不是假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现在的桑渝,让他有些陌生。一路上心思各异地回了家。门一关,桑渝开门见山道:“离婚吧。”傅母和傅星雨皆是一愣。良久的沉默后,傅景航眸光阴沉道:“理由。”
“这,这是去哪里?”桑渝沉痛道:“你哥哥生前喜欢最喜欢周杰伦的一路向北,所以我特意给他选了北方的火化场,希望他死后也能一路向北。”这火化车,是她重生之前订下的。只是上一世她悲伤过度,被傅星雨忽悠,让她们把傅景航带上了她们安排的车。这一次,她不会被骗了。傅星雨身体一僵,慌忙摆手道。“不不不,南方的火化场更好,麻烦把我们送回去!”桑渝眨眨眼,看向一旁的工作人员:“是吗?”
自恃清冷的廷晟,第一次发了疯。他挡在泪流不止的我面前,质问母亲。“若将纪瑶薇姑娘嫁给她表兄,夫人可愿意?”母亲当即反驳道:“苏锦雪与纪瑶薇云泥之别,怎可放在一起比较。”“我金陵孟家也绝非小户,能要一个半残疾,已经是给了我莫大的脸面。”“若非我阿兄从中斡旋,别人还看不上她呢。”廷晟挺直腰背,冲着母亲郑重道。“若我看得上,谢家看得上呢。”那一刻大雨倾盆,屋里却鸦雀无声。
便突然,飘到了廷晟与兄长身边。廷晟骑着的马,累倒在地上,吐着白沫。兄长派去他的老马,带附近庄子上的良驹来接他们时。廷晟坐在河边,目光空洞。我坐在他对面,冷笑道:“还没恭喜你呢,如愿娶了我的阿姐。”“我的死当作你新婚大礼,你可喜欢?”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听到我的话一般,竟忍不住颤了颤。兄长为他递去了水壶:“阿锦从小便最会讨便宜,她才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可廷晟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高热始终退不去,奶娘急坏了,去找了母亲。母亲为阿姐搓着她爱吃的汤圆,头也没抬。“就是矫情!”“三月里的风,又柔又轻,偏偏就把她吹病了?”兄长坐在一旁吃青团,轻嗤地接了一句。“怕不是装病,与纪瑶薇争母亲的关注吧。”那时候的阿姐捧着兵书,看也没看我一眼。“小孩子总会为了零星的好处,耍心机,倒也正常。母亲不如给她几分甜,全了她的念想。”“不是不是,二小姐最是坚强,从不装病,她是真的发了好几日的高热,要不是……”
“我看你们是好日子过多了,已经不知道如今的富贵荣华是吸着我纪瑶薇的血了。”挨了打的奶娘佝着身子求了好久,才没被赶出府去。在奶娘的哭诉里,我才知道,被屠的城里,有阿姐救下的幼童。她答应带他们回京,看上京里最繁华的夜,可他们都死在了敌国的铁蹄之下。他们,也有与我一般大的,没穿过锦衣华服,没见过京城里的热闹繁华。像荒野上的花,刚冒出苗头便被沙砾削去了脑袋,再也不会盛开了。
“松开他。”“有事慢慢说!”廷晟虽松开了手,视线却没有一刻从那人身上挪开。连阿姐拉的衣袖,也被他无情挥开。“说!”管家哆哆嗦嗦:“庄子起火,唯有二小姐没有逃出来,烧……没了。”“你撒谎!”廷晟失态大叫。将母亲与阿姐皆惊得一瑟缩。父亲恼怒地拍了桌子。“放肆!”“无凭无证,怎好诅咒我的女儿。”他们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吗?如今如愿死在了他们最圆满那天,又装什么难以接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