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掌柜是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药价飞涨袁九康堂久涉其中,对如今的朝局也并非全无所闻,经锦初这么话里有话得一提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况且萧仁是官场中人,他来就是朝廷有所行动的信号,此时不主动捐赠觅得先机,来日官府出面向药馆募集再捐,反倒不美。方掌柜一双灵动活泛的眸子盯着锦初精明地转动。他原来以为,锦初是一个后宅中的姑娘,只怕连账本都不会看,不过手里有了几个钱,撑死了也就会求着萧仁置办些药品。未料到,她竟有此等的心胸见地,也难怪那日会孤身来自家馆中采风。
这时距离九九重阳已过去了十四日。
大风刮过,日头忽然扯开了阴霾,天空现出一种难得晴好的明朗。
药馆早已从之前的风波中恢复过来,借着大理寺公堂上的一番宣传,一传十十传百,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得顺风顺水、势头正好。
萧仁担心锦初强打精神,不由这些日子多加了些义诊。
锦初看见他来顿时精神一震,双眼放光,心里惦记为河东募集药品的事突然有了着落!便拉着他在药行商会四处结交人头、递拜帖、登门拜访。
若说经历药馆危情,她学到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朋友的紧要!
你永远不知道黑暗中埋伏的对手是谁,但你永远都可以有朋友化解烦忧。
况且河东一带哀鸿遍野,难民不计其数,朝廷的赈济粮到底有限,不如联结各大药馆一同想法子帮忙,既能广结善缘,又能利国利民。
但这事儿却着实让萧仁觉得很是无措,倒不是他生了一副圣人心肠,只因他早已选择了一条独来独往的路。
然而,架不住锦初打了鸡血般的认真,和狗腿似的央求。她摆明了师傅就是终身靠山!侠骨柔肠又愁苦为难的小模样终究令他不忍相拒。
到最后,相帮是出于自愿亦或是出于胁迫,他自己已分不清了。
药行商会里人人都知道萧仁这人好相处,但甚少听闻他同谁过从甚密,关系很好。从来都是旁人想要巴结他,登门拜访,还没有听说他主动造访谁的。因此会里传出消息,说萧仁和他的徒弟在泰和坊开了家药馆,还在筹集河东赈灾药品。
这一下,行里的人心思都活络了。
谁不知道太医院的萧仁独得天后宠信?
且不说将来行药有“御用”这名头有多好使,光是这和太医院结交的脸面,都值得大家伙儿拿出力气来争上一争。
别家是如何安排的暂且不提,方掌柜是凡事不落于人后的急性子,在这件事上岂能丢了分寸和体面?
这一日,锦初便跟着萧仁进了袁九康堂。还不待进去,方掌柜就迎出堂中,略作一揖,遂命人请到后堂。
萧仁一改平日的清雅模样,穿着士大夫的宽袍,脚踏白靴,发髻高束,整个人十分潇洒。锦初则是一身藕色素裙袄,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入了后堂,方掌柜寒暄过几句,笑起来道,“本馆有前阵子福建刚送来的秋茶,若是不嫌弃,给您二位沏上?”
萧仁淡淡地“嗯”了一声。
锦初笑道,“久闻袁九康堂的方掌柜,小女随师傅今日特来拜会。”
方掌柜斟了盏茶递过去,眸光微微一闪,道,“当日一见可真是想不到,难得叶老板是这样的有心人。”
又看一眼萧仁,道,“如今三川谁人不饮一杯从有间药馆出的时令茶饮,听说比宫里的都不差。如此比下来,本馆之茶在您面前根本都拿不出手。”
一提到宫里,锦初倒不敢随意应承,生恐给萧仁沾上祸事,忙接过话茬笑道,“您老说笑了,也不过就是经方药饮的小生意,哪敢跟袁九康堂数百年的经营根基做比。朝廷赈灾的抚恤金抚恤粮一批一批运出三川,小女和师傅今日来此,是为药行筹集药品抚恤灾民一事,关于此事您老可有异议?”
方掌柜便笑起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竟道,“我是个大老粗,只懂管账打理铺面,哪里懂这些治事的大道理?”
突然碰了个软钉子,锦初面上却毫无波澜。捐药不是小事,有顾虑才会有际遇。
她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端起茶盏悠悠道,“同为大晋子民,自然都想为河东略尽绵薄之力。馆主以人为本,方掌柜周济天下,赈灾之事袁九康堂想必是不逞多让。”
“再者,义举义也,却也是经营的本事。”锦初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
“通过行会捐赠的药品,朝廷对药馆是有切实政策的。”
“凡捐赠五车以上的,药馆的行商税可以全免,官府还会予以资助。”
“若另有买卖往来河东,亦可减除三成的行商税。”
方掌柜神色微变,心中已是三分动容。
锦初忽而凑近了,压低声音道,“若贵馆此番捐赠的药品最多,商行的车队一路可悬挂上袁九康堂的竖招。届时贵馆的善名可远播四方,亦能彰显馆主的远见卓识。”
“这话小女还未曾向其他药馆提过,说出来……也不知师傅会不会怪罪,您老以为如何呢?”锦初说着看了萧仁一眼。
萧仁却不说话。啜了口茶,唇角忽然轻轻挑了挑,心道丫头果然聪明。方掌柜可是心思精明的生意人,她便借着有利可图这一点,让他同意捐药吆喝。
大晋战事不断,药馆扩张谈何容易?谁不知袁九康堂向来只在三川根基深厚?却从未打开过其他地界的市场。虽如今正值战时,让药馆实打实得掏出药品捐给朝廷形同割肉,但能彰显品牌啊!若能借此举将版图扩张到河东,却也着实不亏。
方掌柜是个久经商场的老狐狸,药价飞涨袁九康堂久涉其中,对如今的朝局也并非全无所闻,经锦初这么话里有话得一提点,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况且萧仁是官场中人,他来就是朝廷有所行动的信号,此时不主动捐赠觅得先机,来日官府出面向药馆募集再捐,反倒不美。
方掌柜一双灵动活泛的眸子盯着锦初精明地转动。
他原来以为,锦初是一个后宅中的姑娘,只怕连账本都不会看,不过手里有了几个钱,撑死了也就会求着萧仁置办些药品。未料到,她竟有此等的心胸见地,也难怪那日会孤身来自家馆中采风。
如此想着,心中生出些敬重之意,言语上也亲厚几分,呵呵笑道,“未料贤妹竟是性情中人,所见甚是!这么重要的时候,袁九康堂怎能不声不响?自然该当争先!贤妹的相邀在下先行谢过,待回禀家主,再决可矣。”
这一瞬间,萧仁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三言两语就从“叶老板”变成了“贤妹”了。
锦初面色依旧不改,诚恳而老实地道谢,“如此,小女便和师傅先回去,静候佳音。”她心中直觉,此事能成。
“二位既有事,在下便不多留了。”方掌柜一路恭恭敬敬将二人送出来。
“贤妹孝义具佳,着实令人佩服!日后馆间常有走动才好。”
萧仁轻轻“嗯”了一声,负手上了马车。随后,锦初也跟他一同上了马车。
接下来几日,方掌柜那里果然传来佳讯,袁九康堂决定捐赠十车药品。
这远超预期的结果,瞬时激励了锦初!有间药馆左手举起朝廷的赈灾大旗,右手扯来袁九康堂的金字背书,势如破竹得一连说动几家三川排名前十的大药馆相继捐药。
至于剩下的那些药馆,闻到风声,竟竞相携着药品登门拜访,生怕错过了这一波生势,一不小心就给对手留下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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