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舒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一床,一桌,一柜,两把椅子,再无其他。“他挺客气了,至少让人把院子和屋子打扫干净了。”明舒心态很平,指了指木樨身上单薄的包裹,“我也没嫁妆,就不指望傅大人出聘礼了。”木樨皱了眉:“床上只有一条毯子,您还病着呢,晚上怎么睡?”明舒迟疑了下,把金镯子交给木樨:“当了,买些褥子和冬衣。”木樨落下泪来:“这是长公主给您的嫁妆啊……”
文宣帝清了清嗓音,一副仁君模样:“慧昭皇后乃天下女子楷模,你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朕为你赐一门婚事吧。你想嫁何人?”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明舒看到太子激动得身子都战栗了一下。
文宣帝这施恩一般的赐婚,也算一箭双雕:
其一,显摆他的宽厚仁慈,看,朕虽然覆灭了南宁国,可朕敬佩慧昭皇后啊,还替皇后照顾她女儿呢;
其二,给太子的嘉赏,毕竟南宁国是太子打下来的——当然,下旨赐婚那是强迫,让梵音公主自己选,便成了天作之合,区别大着呢!
明舒一边唾弃虚伪的文宣帝,一边也感谢他如此心机。
大殿两边站着文武百官,文官在左,武官在右。
紫宸殿坐北朝南。
西南角……站的是末流文官。
明舒假模假样地先表示吃惊发愣,随即磕头谢恩,最后真像选婿一样环顾四周。
目光来来回回绕了几圈后,慢慢落在西南角,多停留了一瞬。
随即,明舒收回目光,又朝文宣帝磕了个头:“皇上给民女赐婚是一番美意,但若民女中意之人不愿意,这美意便成了恶意,故而民女想问一问他的意见,不知皇上允不允?”
文宣帝颔首,似很满意:“果真是慧昭皇后的女儿,心地纯良,朕允了。”
明舒站起身来,跪了老半天,本就虚弱的身子头重脚轻,一个踉跄直直往前冲了两步。
一稳住身形,抬头就看到太子惊喜又期待的目光。
两边的臣子更是一副“走个过场而已,不选太子还能选谁”的表情。
明舒暗暗深吸一口气,毫不犹疑地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没有看到太子震惊的眼神。
四周安静极了。
明舒坚定地走向西南角那个惹眼的男子。
男子身形挺拔修长,足足高周围官员大半个头。
气质清冷矜贵,站着便是一道风景。
至于容貌……女人堆里,梵音公主称第一,男人堆里,他便拔头筹。
他是东晟出了名的美男子,更是未来权倾朝野的宰辅,傅直浔。
现在嘛……算算时间刚中探花不久,大抵在翰林院当编修。
卦象说不要攀高枝,七品小官顶多算一棵小树苗。
所以,选他!
明舒在距离傅直浔半丈多远的地方驻足,微笑看着他:“这位大人,你结亲了吗?”
傅直浔幽深清冷的凤眸里,映出一张苍白但镇定的脸。
他在吃惊过后,回了两字:“不曾。”
明舒笑容更浓。
书里的傅宰辅,是坐上吏部尚书之位后才娶妻——至于是谁就不清楚了,毕竟他只是个十八线配角。
明舒往后退半步,浅浅行了一礼:“妾愿与大人相守,白首不分离,大人可愿意?”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可落在一片死寂的大殿里,却不亚于惊雷阵阵。
傅直浔身边的官员,看看文宣帝和太子,再看看傅直浔和明舒,脸色古怪又惊恐。
活像明舒问的是他似的。
傅直浔的红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黑眸暗沉如海,清冷之气似凝成了冰霜,透着一股寒意。
明舒依旧面带微笑,直勾勾看着他,背脊挺得笔直。
她相信她的专业,卦象不会错。
她也相信人心,能坐上宰辅之位的人,心思必异于常人,也更懂得取舍——他若拒绝,便是当众驳了皇帝的脸面。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在明舒脸上的笑开始僵硬时,傅直浔退后半步,拱手施礼,声音清冷平静:“在下愿意。”
明舒笑容绽放:“大人如何称呼?”
“傅直浔。”
明舒点了下头,转身走到文宣帝面前跪下:“皇上,民女想嫁傅直浔。”
太子脸色铁青。
文宣帝脸上已经没了虚伪的笑。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好,朕为你和傅大人赐婚。”
*
因明舒拂了文宣帝的意,后面皇帝对南宁皇室的发落就显潦草。
没了书中有下人伺候的宅院,直接圈了一处山头,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一离开皇宫,二姐明斐就指着明舒的鼻子骂:“你为什么不嫁给太子?你是要害死我们不成!”
长姐明安喝止:“阿斐,不许胡说!”
明斐气得眼圈都红了:“谁都看得出,皇帝赐婚就是让小妹嫁给太子,她看不懂吗?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明舒面色一沉,正要开口说“嫁太子就能救我们的命,那你去嫁”。
明安一个巴掌打在了明斐脸上。
不仅把明舒、明斐,连小弟明澈、小妹明窈也给吓蒙了。
明安绷着脸:“南宁是亡国了,但我们还没沦落到要牺牲小妹,去求苟活的地步!”
又对明舒说,“今日你做得很好,没有丢母后的脸。”
褪下手腕上最后一只金手镯,塞进明舒手里,“以后长姐顾不了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明舒只觉得手镯沉甸甸的,下意识地想塞回明安手里。
明安却说:“这也是你唯一的嫁妆了,拿着。”
明斐哭着说:“你把唯一的镯子给了她,那我呢?我以后也要嫁人的啊!从前母后偏心,如今你也偏心,就因为她长得最好看,你们就都偏心!”
明安一把扯着她疾步上了马车。
六岁的明澈看着明舒,强忍不哭:“三姐姐,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我送你出嫁。”
三岁的明窈抱着明舒的大腿,哭唧唧地:“窈窈舍不得三姐姐。”
明舒忽然就明白了,为何书中的梵音公主以命护家人。
她蹲下身子,认真对明澈说:“好,你送三姐姐出嫁。”
又摸摸明窈的头:“三姐姐又不远嫁,有空就来看窈窈。”
心里也默默对两个孩子许下承诺:我会代替曾经的梵音公主,好好保护你们。
*
皇帝赐婚,加上梵音公主特殊的身份,三日后,明舒就进了定远侯府。
没有婚礼。
也没有拜堂。
甚至连新郎傅直浔都没有出面。
带明舒和木樨入侯府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仆,自称姓“赵”。
“少夫人您初来帝京,许是不知定远侯府的情况。”
“侯府共有三房,大房住正中的五进院落,二房住左边,少爷是三房,住右边。”
“老爷和夫人都已过世,如今三房就少爷一人,平日里由老奴伺候。”
明舒一听傅直浔上无父母,倒挺满意的。
以前师父喜欢看“老娘舅”,那些婆媳矛盾、家长里短的,看得她血压能直线飙升。
“侯府没有分家,不过少爷跟大房和二房不大往来,只每隔五日会去老夫人院里请安。”
明舒瞬间心情就晴转阴了。
还有个老太太啊……
听赵伯的意思,傅直浔都要请安的老人家,她作为新妇,自然也得去。
老太太总比太子妃好,至少老人家战斗力上不去。
明舒安慰自己。
说话间,已进了最里院。
“少夫人您住这里,少爷住第三进的院落,老奴住最外面,您有事叫老奴。”
交代完这些,老赵就走了。
木樨瞪着空荡荡的院落:“姑爷的意思,是让我们自生自灭吗?”
明舒推开了正房的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一床,一桌,一柜,两把椅子,再无其他。
“他挺客气了,至少让人把院子和屋子打扫干净了。”
明舒心态很平,指了指木樨身上单薄的包裹,“我也没嫁妆,就不指望傅大人出聘礼了。”
木樨皱了眉:“床上只有一条毯子,您还病着呢,晚上怎么睡?”
明舒迟疑了下,把金镯子交给木樨:“当了,买些褥子和冬衣。”
木樨落下泪来:“这是长公主给您的嫁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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