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有人撑腰,自是愈发得意轻狂。后来,她推倒了谢子慎的生母。谢夫人那时便已嫁进了谢府,做了定远侯爷的继室,高高隆起的腹中已怀了八个月的身孕。肚大难产,她九死一生,才生下了谢子慎。定远侯爷大怒,不顾谢昀的恳求,命人将那丫鬟生生打死。丫鬟尸首被抬出去的时候。青山就陪在自家主子身边,他看见他眉眼间浮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轻得几乎看不见。“真是可惜……”
咬咬牙,终是狠下心去别过眼,“休要胡言乱语,我何曾叫你拿东西出去了?”
这便是坐实了白芍的罪。
白芍当即瘫软坐地。
自有管事的婆子来拖她出去,要责了二十大板,发卖出去。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没有偷盗……”白芍挣扎得厉害,再顾不得其他,脱口而出,“是三姑娘买凶放火,她怕抖落了出去,要我拿银子去堵那人的嘴……”
这话一出,满堂脸色皆变。
林莺娘不可置信,“原来昨儿的火,是云瑶妹妹放的?”
“没有!”
林云瑶当即否认,她心虚气却足,“都是那丫头胡乱攀扯!”
她赶忙去找林崇文,“爹爹你别信她,我真的没有。”
“怎么没有?”
已是到了现下这般地步,白芍索性全抖落了出来,“三姑娘还让我交代那人,叫他出江州躲躲,等过两日二姑娘去了金陵再回来……”
“没有的事!你胡说!”
林云瑶气急败坏打断她的话,又用恳求的眼看向林崇文,“爹爹,她胡说的,爹爹……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都是她为了逃脱罪责才诬陷栽赃于我……”
林莺娘看着局势,指尖狠狠掐进掌心,疼出泪来,打算再添一把火。
却见林崇文此时赫然出声,“够了!”
他一家之主的威严在此时显现,厉声吩咐下去,“白芍偷盗主家财物在先,蓄意攀扯自家主子在后。两罪并罚,念在她跟在三姑娘跟前这么多年,只按偷盗论处。责二十杖,明日找人牙子来发卖出去。”
白芍被管事婆子拖出去,嘴里直喊冤枉,呼喊声之凄厉,在场人无不心惊。
林崇文再环顾四下,尽显威仪,“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往后若是让我听见府里有谁嚼舌根,白芍就是他的下场!”
夜里这一场闹剧,气势汹汹的起来,悄无声息的就湮灭了下去。
只是可怜了那个叫白芍的丫鬟。
同为丫鬟,采雁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离了前院,她对林莺娘道:“当丫鬟真是可怜,身不由己就罢了,还有性命之忧。主子出了事头一个便是拿自己顶罪。”
白芍这事不可谓不冤枉。
她是丫鬟,只有被主子指使的权利,无法拒绝,也无法脱身自保。
采雁又庆幸,“还好我家姑娘不同她家姑娘一样。”
林莺娘转头看她,故意问,“哪儿不一样了?”
“我家姑娘多聪慧呀!”
采雁满脸得意之色,“哪像三姑娘,又笨又坏,出了事只顾推自己丫鬟顶事。我们姑娘才不会呢!”
她对自家姑娘信心满满,又上前去揽她的手,亲亲密密,“还是我命好,跟着我家姑娘,吃香的喝辣的。往后再去了金陵,都是数不尽的好日子。”
她无限憧憬,全然没看见林莺娘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其实上一世的采雁,下场便是现下的白芍。
林莺娘当时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如何护得住她这个小丫鬟。
林崇文那时也是气急了,见采雁跪地为林莺娘求饶,更觉自己这个冤大头坐实得死死的,首要便拿了采雁撒气。
那二十大板是林莺娘亲眼瞧着采雁受的刑。
林崇文有交代,要往死里打。
那刑棍高高扬起,每一次落下都带起翻飞的血肉。还没到二十杖,采雁便呜呼去了命。
林莺娘现下想起,都能感受到那时的心痛难当,是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
她张了张嘴,忽然问采雁,“疼吗?”
——那时受刑的你,是不是特别疼?
“什么?”
采雁不解地看着林莺娘,“姑娘,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林莺娘敛下眸,摇摇头,“我是问你,昨夜的火有没有烧着你?可有哪儿疼?”
“没有呀!”
青山来得及时,主仆俩都没受伤,唯一的伤还是林莺娘自个儿烫出来的。
想到此处,采雁便来气,“早知道老爷这么偏心,闹成这样都定不了三姑娘的罪,姑娘何必费心烫自己?白受了这一份罪。”
她替自家姑娘抱不平。
那烫伤可疼了,她替林莺娘换药时都心疼得不行。
哪知林莺娘却看着手臂上包扎严实的伤,良久,她勾着唇,盈盈一笑,“谁说这是白受的罪?”
她想要借着这伤引起怜惜的,可不止林崇文一人。
林莺娘来客院找谢昀。
他果然还没睡下,林府里闹得那么凶,青山自然将前院发生的事情都禀给谢昀知晓。
他听着,不动声色的眼掩在浓浓夜色里。
听到最后,才勾起唇,嘴角浮现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青山看着,却是心惊。
这笑,他很多年前,曾经在自家主子脸上见过。
谢昀幼时,身边跟着一个丫鬟。
他生母去得早,那丫鬟自来伺候他,很是得势。
渐渐地,便有些装腔作势的派头,在定远侯府里横着走,嚣张又跋扈。
初时,也有受不得欺负的丫鬟到谢昀面前告状。
年轻的小少爷性子和软又温柔,那丫鬟在他跟前哭两声,他便没了脾气,还温声替她说话,“她不是有意的,我已罚过她了,下次她再不会了。”
下次又下次。
那丫鬟一次次试探小少爷的底线,越发过分。
他看在眼里,宠溺无度,甚至在那丫鬟因错受罚时,替她求情,“她是我母亲留下来的丫鬟,父亲若是要罚,便罚我罢。”
他格外护着她。
那丫鬟有人撑腰,自是愈发得意轻狂。
后来,她推倒了谢子慎的生母。
谢夫人那时便已嫁进了谢府,做了定远侯爷的继室,高高隆起的腹中已怀了八个月的身孕。
肚大难产,她九死一生,才生下了谢子慎。
定远侯爷大怒,不顾谢昀的恳求,命人将那丫鬟生生打死。
丫鬟尸首被抬出去的时候。
青山就陪在自家主子身边,他看见他眉眼间浮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轻得几乎看不见。
“真是可惜……”
许久,他幽幽叹,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怎么就没能杀了她呢?”
青山记着,前几日他从主子门前过,听到里头谢昀和丫鬟说话的声,带着怂恿,“我不想她生下那个孩子,有了他,我就不再是侯府唯一的公子。”
丫鬟被宠得无法无天,一口应下,“公子放心,那孩子定然生不下来。”
她以为出了事,主子还会同从前一般保她。
真是天真。
她不过是自家主子手底下的一颗棋子,平日里纵着,当个有趣的玩意儿,等到了关键时候便舍弃的棋子。
而现下,青山看着面前走来的林莺娘,浑然就是自家主子手里的另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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