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梯间的口子,姜来表示不走楼梯了,她坐电梯下楼取快递。两拨人分道扬镳。不关她事。不关她事。姜来在心里默念。贷款现在跟她没关系。闭上眼想午睡,脑海里却浮现出鸢湖湖边大片午后的红树林的景象,风吹林动,叶脉翻飞。姜来忍不出睁开眼睛,手指很不受控制地搜索了一下百度,红树林就是湿地,一查原来鸢湖是所在省拥有最大面积红树林的片区。她咕噜一下从行军床上起来,打开早上总行下发的营销手册。
离婚冷静期结束,姜来按时前往民政局赴约。
再见陈可跃,他的状态显而易见地憔悴了。人消瘦了不少,关键是那份以往的精气神似乎也钝了。
那日偶遇胡学竞,他说的话姜来事后回忆起来挺耐人寻味,他让姜来与陈可跃赶紧划清界限。
这种话,说明他肯定已经知道些什么。
姜来留了个心眼,在监管部门来她们 Y 行检查时多多打探了些消息,果真鸢湖地区的融资平台的领导都被牵连到此次的大排查里,作为当地的融资大行 Z 行,也有几个干部进去配合调查了。
胡学竞不会是因为这个辞职的吧,姜来突然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他跑得倒是快。
陈可跃告诉姜来他确实进去配合调查了几天,但好在出来了,还有些人没出来。
“现在没事了吗?”姜来问。
他没有回应,但看神情事态似乎尚不明朗,他示意姜来注意前方的路:“先把事办了吧。”
两本红色的小证递到了他们手里。
姜来心绪复杂地接了过来。其实她还没问清楚,他们的婚姻关系已经因为一些不可控因素而郑重划上句号。
为什么他在分居以后没有主动地挽回?为什么他没有发起一次真诚的沟通?为什么一切就这样磕磕绊绊地顺利结束了。
她攥着红色的小本子,没有勇气打开。
身侧的人,同样沉默。
他们只是狼狈地从椅子上站起,命运已经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分开。
“学区房找好了吗?”陈可跃问。
姜来出了神,她的耳朵听到了,过了会儿嘴巴才应道:“嗯,有看中的。”
“那家里的东西,你随时来收拾就可以。我好久没见小奔了,明天我来接他可以吗?”
他们走过路口,姜来这次似乎没有听见陈可跃在说什么,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了高三毕业时她坐在他自行车后座的场景。
那时的那份局促和欣喜仿佛还历历在目,头顶的嫩绿树枝,路口夏日的风,都是鲜嫩和蓬勃的。
此刻在多年后的今天,两人之间,却似乎已经像是浸泡在江水里的落羽一般,沉重而寒冷,夹杂着小心翼翼和落水的疼痛。
“你随时可以来看。”姜来挥手打了出租车,她打开车门,鼓起勇气再望了眼多年的爱人,郑重说道:“祝你一切顺利。”
“你也是。”陈可跃望向她,此刻眼里居然是满满的不舍。
车门阖上,姜来坐下以后便没有再看他,她对司机师傅说道:
“师傅,去房地产交易中心。”
她跟往常一样,稍稍将车窗降低了一些,外头涌动的风进来,姜来收到丁如发来的信息。
--我已在房地产交易中心,等候您大驾!
此时已至初春,大街的两旁芽绿花红的景象也是初见规模,所有的事物都以崭新的模样出现。
姜来一下车,就看到丁如朝她大幅度摇了摇手,兴奋地奔了过来。
“胜利会师!”丁如总结概括。
“哈哈!”姜来挽着她,快步往办事中心里走,“今日一锤定音哦!”
当鲜红的房产本递到姜来手中时,她轻轻抚拭了下内页,看到自己的名字影印在上头,姜来激动地对丁如说道:
“这是我今天领的第二本证!”
“这本证才是老大!不是吗?!“丁如搂住她的肩膀,“恭喜我的姐妹!”
“谢谢!”姜来将房本郑重放进手袋里,“怎么感觉沉甸甸的。”
“啥?”丁如疑问。
“我就喜欢这么沉甸甸的房产证!”姜来咧开嘴笑了,“我还第一次知道房产证这么重呢!”
“房子我已经打扫干净了,你抽空去看看,哪些需要留下,哪些要拉走,跟我说一声就行。”
“好的呢,我尽快去一趟。走!我请房东吃饭!谢谢您的割舍!”姜来把丁如一把搂住。
“我谢谢您,谢谢您的救急,我的房贷再不还点,我就要死了。”丁如掩泪状。
两人找了家火锅店,点了超辣锅和波子汽水,两位爱吃辣的江南女子,从大学到如今,爽快的辣味让她们辣味相投。
“干杯!”
“干杯!”
“姐妹,经你的提醒,我准备把鸢湖的房子装修起来。我也要有个真正的落脚点才行。“丁如认真说道。
“支持!“姜来附和道,”那个房子是梦中情房啊。我支持你!“
两瓶冰蓝色的玻璃瓶以胜利的姿势碰撞到了一起。
“敬房本!“
“敬自由!”
“敬人生!“
女性稳控人生的第一步,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
*
姜来还沉浸在成为房主的喜悦中,她所在的公司业务部门就收到了监管的正式通知,由于鸢湖地区政府债务过量的缘故,要求当地归还 50 亿元存量贷款。
鸢湖是县域必争之地,几大行这几年在这里的竞争已经趋于白热化。
虽然知道各家行都在查鸢湖的贷款,但是一次性都还清债务,先不去考虑本地是否有这个能力,Y 行的四行占比的比例就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目前存量余额 Y 行第一,Z 行第二,Z 行这几年增速迅猛,所以增量指标上 Z 行第一,Y 行第二。
县域竞争力也是目前考核的主要目标,如果在鸢湖没法占领第一,那杭城所有的县域肯定是无法保住第一的。
姜来一走进 7 楼的办公室,就感受到那股紧迫感。
临近银行传统旺季 3 月底,没什么比“还贷款”三个字更让领导抓狂。
一般的企业可以商量商量,能拖过三月底就尽量拖过。
但是监管的要求是不能违背的,不管是县域还是整个分行盘子,生生去掉 50 亿的存量是很难想象的状况。
“听说相关领导都去 18 楼开会了。”姜来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嘀咕。
18 楼是分行的行长室。
“隔壁贷款团队好像都疯了。”
“肯定啊,旺季还有一周要结束了,哪去找贷款填 50 亿的坑,关键还要保持新的增量。太可怕了。”
贷款的流失对姜来目前所在的存款团队也有较大影响,毕竟很多贷款就是直接放着做存款,存款的团队长也不见人影。
姜来有点坐不住,她站起来到隔壁办公室转转。
徐凌正埋头在位子上看着表格,一般她都会按月制作贷款投放预测表。现在出现了巨坑,她想必已经心急如焚。
看她的眼睛在大表上使劲划拉,估计得找出朵花来是有较大的难度。
姜来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刚好瞥到总行下发的新文件,标题是关于《生态环境贷款的营销手册》。她顺势保存,见手头无事,便打开学习一下,第一段就说现在是生态环境部在推广的一种合规的新型贷款,有国家地方多级补助。
创新类的贷款,一般可做范围少,要求较高,审批难度也大。她也无多耐心细读冗长的手册,只是瞟了几眼看到类似“红树林”、“水土整治”等字眼。
在食堂吃中饭的时候,姜来正好坐在贷款团队的一桌,见他们神情忧虑,忍不住问了句:“县域有多少缺口啊?”
“最起码还有十几亿吧。本来做增量的一些贷款现在都要用来填坑了。”姜来的同事说道。
“十几亿,那说很多也不是…”姜来这该死的嘴,她生生把“也不是很多”几个字快速吞了下去。
“要不让支行再做点那个?”有人提议。
“哪个?”
“那个啊。”
姜来看他们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了,指的就是冲量的贷款,说难听点就是“包装的项目”。
她端起盘子去倾倒,跟他们一起往食堂外走。
在楼梯间的口子,姜来表示不走楼梯了,她坐电梯下楼取快递。
两拨人分道扬镳。
不关她事。
不关她事。
姜来在心里默念。
贷款现在跟她没关系。
闭上眼想午睡,脑海里却浮现出鸢湖湖边大片午后的红树林的景象,风吹林动,叶脉翻飞。
姜来忍不出睁开眼睛,手指很不受控制地搜索了一下百度,红树林就是湿地,一查原来鸢湖是所在省拥有最大面积红树林的片区。
她咕噜一下从行军床上起来,打开早上总行下发的营销手册。
以新换旧,她的想法是。
既然旧的那些都要还了,考虑到当地政府的财政实力,绝对是没有能量一次性还清这么多的。
那不妨做一笔新的合规的贷款。
姜来利用午休的时间把现有的资料都理了理,装订成一份简要的报告。
在午休结束的准点敲开了老总许冬的门。
当姜来把自己的想法跟许冬说了后。
他顿了几秒,快速翻看了面前的报告,姜来将总行下发的文件一起递给他,并把重要的语段用标记笔标出。
许冬的手掌托起一边下巴,低着头在思索些什么。
“这个贷款的审批权限在哪里?”良久他问。
“我看了总行文件最后的表述,我们分行如果能向总行争取转授权的话,我们自己就有权限审批。”姜来回答道。
“只剩一周时间了,时间太紧张了。总行可不会通融我们。”许冬说道。
“可以这边把贷款资料准备好,然后我们直接飞总行去争取一下。”
许冬看了她一眼,说:“好,那你明天下班前与鸢湖支行一起把向总行汇报的材料准备好,我随时可以飞总行。”
姜来工作很赞阿!
嗯嗯专业人士有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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