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夜就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所以不讨继母的喜欢吗?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讨好,怎么委曲求全,也始终换不来继母的一句夸赞。而明意,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曾经也是怨恨过的,可当继母不给他饭吃,让他罚跪的时候,明意会偷偷的给他送吃的。当继母故意不给钱买文具的时候,明意会把继母给的钱攒起来偷偷塞给哥哥。明夜遭受继母毒打的时候,明意第一次反抗继母,跪着求继母不要再打,还扑到哥哥的身上想替他承受。
明夜扣扣子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抹晦暗。
刚才没敢把衣服拉得太低,就是不想让她看见,没想到她还是发现了。
“王小兰打的。”少年的语气平静得像是一汪死水。
沈姝的眉眼霎时拧成一团,“她还家暴?二叔知道吗?”
明夜穿好衣服,给沈姝递了一张湿纸巾,“在我爸面前,她对我们挺好的。我爸不在家的时候,她对明意挺好的。”
沈姝用湿纸巾擦手指的动作一滞,嘴里不自觉发出疑惑的声音,“啊?”
明夜看着沈姝疑惑不解的目光,走到她旁边坐下,长吐了一口气,“故事可能有点长,你要听吗?”
沈姝点点头,安静地等着明夜讲故事。
“她嫁给我爸的时候,我和明意还不到六岁。
起初,我也以为她是个很好的人。会给我准备单独的一套餐具,会把饭菜都分到只有我自己能用的碗里。
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嫌弃……”
明夜没有任何铺垫,平铺直叙地揭开了折磨他多年的往事,平静的背后,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回忆。
少年带着沙哑的字句,像一根带刺的藤蔓,缓缓从沈姝的心上划过,留下一道冒着血珠的痕迹。
明夜在刚开始的时候,也是渴望过能得到继母的关爱与认可的。
可是继母的关爱,好像只有在父亲在场的时候才会有。
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明夜得到的永远是指责,谩骂和冷暴力。
继母会逼他吃他讨厌的菜,会把他当做一个随时可以出气的出气筒。
而继母对明意,却是纵容。
她会给明意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去哪里都只带着明意。
明夜就想,难道是因为自己不够听话,所以不讨继母的喜欢吗?
后来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讨好,怎么委曲求全,也始终换不来继母的一句夸赞。
而明意,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得到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他曾经也是怨恨过的,可当继母不给他饭吃,让他罚跪的时候,明意会偷偷的给他送吃的。
当继母故意不给钱买文具的时候,明意会把继母给的钱攒起来偷偷塞给哥哥。
明夜遭受继母毒打的时候,明意第一次反抗继母,跪着求继母不要再打,还扑到哥哥的身上想替他承受。
继母没继续动手,而是把明意拉起来,故意在明夜面前对明意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明意的一次维护,事后让明夜因此遭受了更惨烈的毒打。
明意不敢再为哥哥求情,只要他为哥哥说一句话,继母就会对他说:“你不乖,一定是你哥哥教的。”然后,疯了一样地折磨哥哥。
明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挨骂挨打,事后还得哄着继母,从继母手中抠出一点钱给哥哥买药。
不是没跟父亲说过,可父亲说,后妈不好当,她愿意管教你们,说明她拿你们当自己的孩子看,你们要懂事,要感激。
后来,明悦出生了。
明夜只是悄悄碰了碰妹妹的小手,就被继母嫌脏。
无论他洗多少遍手,继母也不许他再靠近妹妹。
妹妹只要哭了,不管什么原因,最后都是怪在他的头上。
父亲也变了,他的眼里只有妹妹。在这个家里,明夜觉得,自己就是个外人。
渐渐的,明夜开始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个错误,他太脏了,会污染这个世界。
就在他想要解脱的时候,明意拿着从继母那里偷来的钱,捧到他的面前。
明意说:“哥哥,你带我一起逃走吧!”
明夜到那一刻才知道,弟弟的心,从来都是向着自己的。
逃走是不可能的,明意偷拿钱被王小兰发现了。
这一次,打断了两根扫帚棍子,也在背上留下了两道疤。
明意哭得比挨打的明夜还要凶,但明夜很庆幸,至少弟弟还能好好的。
随着长大,初中要去镇上住校了,脱离了继母掌控的兄弟俩,终于得到了喘息。
成长让他们学会了反抗与保护,发现在身高、体力上已经不占优势的继母,又把语言暴力发挥到了极致。
当继母发现兄弟俩在精神方面也不受控制之后,她无计可施了。
即便两人已经不再是当初逆来顺受的模样,但那些不堪的记忆,却也没有办法从脑海中抹除了。
直到后来遇到沈姝,生活突然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听完故事,房间里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沈姝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异常的艰难疼痛。
原本以为,自己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遭遇两度收养又弃养,已经尝尽人情冷暖。
可没想到,明夜所遭受的一切,才是真正的人间悲苦。
唯一让沈姝觉得幸运的是,王小兰多年的磋磨,没有让兄弟俩反目成仇,反而一路上守望相助,彼此守护。
沈姝很想哭,可她要坚强,要为他们撑起一片澄澈的蓝天。
沈姝看向身旁的明夜,自从把这些事情说出来以后,明夜整个人像是释然了一样。
明夜也在看着沈姝,想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是否也会觉得自己不堪。
“我想抱抱你,可以吗?”沈姝突然很认真地问。
明夜薄唇微张,有片刻的走神。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双臂,朝沈姝靠拢,轻轻揽过沈姝的肩。
沈姝也环过少年的腰身,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所有的痛苦和快乐。”
沈姝的颈窝传来一阵湿热,少年的眼泪在静谧无声中缓缓落下。
这是一个很纯粹,没有夹杂任何旖旎的拥抱,是对过去的告别,也是对新生的庆贺。
片刻,明夜松开沈姝,眼角眉梢都漾起灿烂的笑意。
沈姝这一刻明白,什么疗法都用不上了,他已经可以自己上岸了……
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痛苦的,快乐的,放下的,放不下的,都已经随着这个笑,成为了此刻他坚不可摧的盔甲,再也不能伤害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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