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已逝不可追,未亡之人能做的,就只有向死而生而已。六十五万个小时之后,我们都会成为宇宙中的微尘,再次相遇。”她倏然放柔了声音,“池星,你该走出来了。”“你还有选择的余地,爬上去——”她看向天边弥漫绮丽云霞,粉色愈加浓烈,蓝色也趋向暗色,暮色染上破旧街巷,映在人眼眸里彩光潋滟,“——还是沉下去。”他静默了很久,没有说话。晚风吹动地上的空易拉罐,发出的响声打破沉寂。
良久。
“所以呢?”他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易拉罐,嗤笑一声,“给我上课来了?”
纪瞳:“我只是想,你本不应该这样。”十七八岁的年纪,可以是很多种样子,但不应该沾染这些坏习气,不应该不顾邓萃萍的感受,他本不应该这样的。
“你也就会说这些漂亮话了。”他听完,只是无所谓地嘲讽,“话说完了就可以走了,没人留你。”
他抗拒的态度十分明显。空气变得安静,她安静了一会儿,他用并不友好的目光逼视她,想以此“请”她离开。
半晌,纪瞳清冷的声音穿过晚风:“我知道你哥哥的事。”
池星微怔。
“你哥哥走了,但是,如果他在世的话,他希望你这样下去吗?你有没有想到,如果他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他会高兴么?”
“够了。 ”池星听到她这句话,脸色陡然一变,阴冷至极。
“你很在乎他……”
“别提我哥。”这几个字似乎从齿缝中挤出来,快又急,语气已经十分凶狠。
纪瞳并没有想要停下的意思。这是他的心结,有些压在心底的情绪,必须要解决。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又有些话,终究得说出来。她道:“我知道你很难过……”
“我说够了tຊ!别特么提我哥!”他突然暴怒。
随即,他愤怒地扬起手,手里的易拉罐被狠狠砸向纪瞳的方向,骨碌碌地滚到她脚下。
在意识到自己方才举动的瞬间,他的眸子里闪过一刹那慌张,然而最后却被怒意和冷漠替代。
纪瞳看了眼地上的空罐子,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她没有退缩,反而从台阶上走下来,走近他。
“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是不是觉得没有人在乎你?是不是觉得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叔叔阿姨都不怎么管你?”她一步步靠近,扬起声音,明明只是简单的校服,却仿佛带着某种威压,“我知道的,你这样胡作非为,叛逆任性,其实也是为了试探他们,但你发现他们依旧没什么反应,所以你破罐子破摔,是么?”
她字字铿锵,随着她后面的话说出来,他猛地抬起了头。
纪瞳继续逼近:“我告诉你实话!你只知道表面阿姨对你不闻不问,但你不知道阿姨天天以泪洗面,你以为她不在乎你,实际上在乎得要命!你这两天没回家,阿姨今天下午来找我,你知道她有多担心么……她之所以不敢逼你,不敢教训你,只是因为她害怕也失去你!”
她很少用这样高昂的语气说话,说完她逐渐变得平缓,看他的目光已有哀伤的情绪。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不敢逼你,不敢管束你的叛逆,不敢给你压力。阿姨已经不能再承担没有你的后果了。”
“池星,没有人不在乎你,一直以来,没有放过你的只是你自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站到了只离他一米的地方。她身后,天色变幻,正逢光影流转。
池星垂下眼,睫毛止不住地颤动。
“这些……我妈跟你说的?”
“我自己猜到的。邓阿姨说过,你在那件事情之后变了一个人。但我猜,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她认真地看着他,“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认为阿姨爱池天哥胜过爱你。然而并没有,在他们眼里,你跟他一样重要。”
池星没说话,可紧紧蜷曲的指节已经发白。
“如果你开心,你大可以再这么堕落下去。但你扪心自问,你开心吗?”
“……”
“死者已逝不可追,未亡之人能做的,就只有向死而生而已。六十五万个小时之后,我们都会成为宇宙中的微尘,再次相遇。”她倏然放柔了声音,“池星,你该走出来了。”
“你还有选择的余地,爬上去——”她看向天边弥漫绮丽云霞,粉色愈加浓烈,蓝色也趋向暗色,暮色染上破旧街巷,映在人眼眸里彩光潋滟,“——还是沉下去。”
他静默了很久,没有说话。
晚风吹动地上的空易拉罐,发出的响声打破沉寂。
纪瞳垂眸:“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走了,你快点回去,阿姨很着急。”
她往天台入口的方向走去,眼看着即将到楼梯间,但是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折返。
纪瞳翻了翻书包,伸向最里面的夹层。
脚步声再次靠近池星。他诧异地抬头。
纪瞳长发披散着,漆黑的发丝微微杂乱,自由地随风飘动,她白净的脸上因为劳累而泛着浅红,眸光清凌凌的,正居下高临地望向他。
他一怔,没说出任何话来。
她却蓦地伸出手,他并未来得及反应,下一秒,她已经捏住他的下巴。
池星下意识别过头去,试图挣开。
她用了点劲,再次将他的脸掰正。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皱,艰难地忍住疼痛。
她收了力气,手指划过他脸上的伤,很凉,旋即,柔软的指腹按住他的脸颊。
创可贴被撕开,她精准而轻柔地将它贴好——他的伤不掩饰处理一下的话,邓阿姨可能会更加担忧。还好平时书包里备着好几种型号的创可贴。
池星惊愕,瞳孔骤然收缩。
无法忽视她指尖触碰时的微痒,更无法忽视的是,随着她强烈存在感而来的,猝然靠近的冷香。
他眼神闪烁了两下,没有再挣脱。
她观察着他脸上的伤,忽略了他们的距离。
几秒之后,她的手离开他的脸,立刻退后了几步。
他明确地看到,纪瞳的眸子里带着疏离和淡漠,虽然动作很轻,但给他贴上创口贴之后这迅速避开的动作已经充分显示了她的态度。
她自顾自拉上自己的书包拉链,再次离开:“对了,比赛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追究,以后我们遇见就当不认识对方好了。”
她没有想等他的回答。她也不需要他回答。
清瘦的背影离开他的视线,池星怔了很久,怔怔地望向地上那个被自己扔过去的易拉罐,怔怔地触上创口贴。
那些话似乎又在脑子里响了起来。
很久很久,他才捡起天台上的东西扔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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