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苏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烧不了多久。”边说边朝床榻走去,脱了斗篷一气呵成钻进被窝里。锦衾拉到下巴,闭着眼催促夜阑道:“你快出去吧,我要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呢。”夜阑还停在原地,她已经在赶人。说真的,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女。翌日。鸡还没叫,苏沅出门了。*此时,钦安帝带着文武百官站在奉先殿前。空气中弥漫着一夜未散的焦糊味。
话虽这么说,可求父皇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她这一计就计了七日。
怀庆长公主进学的旨意已下,各部尤其是司礼监与尚仪局为擢选伴读和安排入宫事宜忙翻了天。
正所谓上边一张嘴,下边跑断腿。
但偏安一隅的延晖阁安静极了。
苏沅坐在二楼的美人靠,手心里攒了一把瓜子,西斜的日影从宽檐下穿过落入她的眸中。
乌溜圆的瞳仁泛着晶莹的琉璃色。
放空的身体,才有脑力思索自己去求钦安帝的可行性。
要完成陆忱的任务,一共分两步,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第一,怎么见到皇帝?
去紫宸殿堵门?
不管什么事,先杖打二十。
路上偶遇?
皇宫道路千千条,她能去的见不到皇帝。皇帝会去的,禁卫军守着。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哪天运气好,碰巧父皇从天上掉下来砸她脑袋上,
第二个问题就来了——如何让父皇同意?
苏沅还未出生,钦安帝便已经不待见她。
母亲是他在外征战时无意宠幸的村姑,比宫女还低的身份,任谁都觉得是掉价的事,何况是一国之君。
要不是母亲有救驾之功,还怀了未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的她,怕是父皇早就把这段露水情缘抛诸脑后。
又传闻当时辅臣谢辞说了一句——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
好面子的钦安帝又不能当众驳逆圣人言,索性把母亲和她丢入宫中,自生自灭,省得那些御史言官乱写一通。
因此他们虽为父女,但亲情缘极为浅薄。
十几年见面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这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苏沅微眯着眸,视野里是被日光照的金灿灿黄澄澄的宫殿翘头。
延晖阁不在皇城的中心,但处于高地,天气好时能瞧见大半个后宫与前朝。
譬如太和殿紫宸殿文渊阁,母亲的箓竹轩,和供奉大鸢朝历任皇帝画像和牌位的奉先殿。
奉先殿!
苏沅脑中灵光一闪,朝一旁夜阑端着的盘子里“呸”一声吐出瓜子壳。
一时没对准,半片沾着口水粘在了夜阑的大鱼际上。
夜阑眉眼抽搐,咬牙切齿,恨不得立时三刻拧断这只小狐狸的脖子。
苏沅只当没看见,反正她和陆忱的话已经说开,在完成这位厂督的任务前,夜阑是不敢动她的。
“今日是几时?”
夜阑咽了咽气:“二月二十四tຊ。”
“哦。还差两日。”苏沅莫名说了一嘴。
夜阑问:“什么还差两日?”
想通一切后,苏沅将手心里吃剩的瓜子丢回盆中,拍了拍手,霍然起身,冲着夜阑神秘一笑:“清明,清明还差两日。”
*
清明前夜,春雷滚动。
“走水了——走水了——”
穿着素色寝衣的苏沅,靠在窗边看奉先殿烧起的映天火光。
粉嫩的小脸照的红扑扑的,乌瞳里的光比火还亮。
“公主不必担心,风走东西,烧不到延晖阁,也祸及不了箓竹轩。” 夜阑拿起件水粉色素锦水纹织斗篷搭在她肩上。
说完抬眸,正巧和回神的苏沅撞个正着。
那明眸善睐的眼睛里哪是担心,她看着分明像——翘足而待。
“我知道。”苏沅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烧不了多久。”
边说边朝床榻走去,脱了斗篷一气呵成钻进被窝里。
锦衾拉到下巴,闭着眼催促夜阑道:“你快出去吧,我要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呢。”
夜阑还停在原地,她已经在赶人。
说真的,她是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少女。
翌日。
鸡还没叫,苏沅出门了。
*
此时,钦安帝带着文武百官站在奉先殿前。
空气中弥漫着一夜未散的焦糊味。
虽说在雷劈下的第一时间,就有人通报了火情,但主殿还是烧塌了一半。
这个季节,木质结构的宫殿因惊雷而引火,时有发生,不足为奇。
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在钦安九年就被烧过一回。
可这次是奉先殿,而且是在清明前。
钦安帝的脸色极为难看。
尤其当钦天监监正站出来说这是天谴,气得钦安帝立马扒了他裤子,当众廷杖二十。
钦安帝是叔夺侄位,而奉先殿里供奉着苏家的列祖列宗,称帝十余年他一直很忌讳此地,觉得父皇从未原谅过他。
如今清明前夕,历代皇帝画像与牌位付之一炬,这是对他弑君之罪有多大的怨气。
内阁提出招奉国寺和尚入宫做法事,并着工部拟定修葺章程。
钦安帝没有异议,遣散众人。
在回紫宸殿的路上,本该被肃清的宫道,远远出现两个黑点。
陪在钦安帝身边的陆忱一眼就看出是苏沅和夜阑。
眉心微折。
夜阑是个心思缜密行事谨慎的,怎么由着她在此时此地胡闹?
皇帝御驾浩浩荡荡向前,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
直到陆忱大红色的衣摆拂过苏沅匍匐的指尖,她突然朗声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万岁。”
前半句倒没什么,后半句一出钦安帝直接黑了脸。
老祖宗都烧没了,他还能万万岁?
钦安帝抬手示意停轿,敛目看向只插了一支木簪的头顶:“抬头。”
苏沅依言挺直上半身,恭顺地对上钦安帝的眼睛。
少女的脸美是美,怎么就是瞧着面生?
她刚刚叫自己什么来着?父皇?
陆忱提醒他道:“九公主苏沅。”
听清楚来人的确是自己的女儿,钦安帝猛地一拍扶靠,喝道:“混账东西,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她不来这,能见到他吗?
奉先殿起火,钦安帝必定会去现场察看,而后回紫宸殿必定经过这条宫道。
所以她的第一个问题,如何见到父皇解决了。
现在她只需解决第二个问题,就能完成陆忱的任务。
苏沅不慌不忙再拜:“天意不可违,儿臣即便是冒大不敬也得来。”
“天意?”钦安帝咬着牙道。
一个天谴,一个天意。
他们的意思是他这个皇帝言不正名不顺?
扶靠上的手,指节捏得发白,怒火一触即发。
“来人!”
“陛下,不如先听九公主怎么说,再行处罚也来得及。”陆忱不高不低的声音正好将钦安帝的话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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