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碗,里面盛满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一口吃下,香甜软糯,还有回甘。每一道菜都很好吃,比他做的好吃多了。他像是鱼摊子上那些麻木看着同伴死去的鱼,他只想好好吃饭,不愿意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快过年了。”“嗯。”“我回来的时间,有点长。”“……”“我得离开了。”林光寒张开嘴,想要问什么,可是却问不出口。他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他不确定把那层纸戳破对于自己有没有意义。
苏绮没有什么高尚的想法,她只是累了。她无法面对林光寒的悲伤,或者是说,她没有勇气承受自己对他的愧疚。
曾经苏庆国对苏绮说,他只是希望她知道得越晚越好,这样她就可以多快活一天。苏绮一直笃定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才是最惨的。直到她自己遇到同样的抉择,开始理解苏庆国。对于林光寒来说,他俩还没有开始,如果就在这里结束,对他的伤害才是最小的。
林光寒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绮,他强撑着笑脸,再次确认:“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受伤的微表情让苏绮的心揪了起来,果然,来硬的不行。她从林光寒的身上下来,翻了个身,慵懒地靠在他旁边。林光寒跟着转过身,紧紧盯着她,就好像不盯紧了,她就会消失一样。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别来北京找我。准确地说,你别为了来找我报北京的学校。”苏绮开始了第一个谎言,“因为我不喜欢这里,我毕业了要去上海。”
林光寒显然松了一口气,可脸色并未好转:“你刚刚那句话很有歧义。”
“抱歉。”苏绮轻声说。
“那你希望我报上海?”
“嗯,我还有两年就毕业了,等我考去上海读研,你正好读大三,我们可以一起租个房子,过我们的二人世界。”苏绮的第二个谎。
苏绮给出的设想很细节,把她自己都骗了过去。
林光寒显然被这张大饼蒙蔽了双眼,脸上的沉闷消散,换上了欣喜:“好,我到时候早点出去实习,我要多挣点钱。”
“你想学什么专业?”苏绮问。
“我跟你学一样的吧。学工科,这样好找工作。”林光寒眼里冒着光。
苏绮:“你成绩这么好,家里又有钱,学医怎么样?”
林光寒有些犹豫,如果学医的话,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找工作的,这样就不能赶紧养家糊口了。他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我有时候想,其实我爸在很久之前就总咳嗽,去卫生院看过好几次,都当普通肺炎治疗的。如果卫生院当时医疗水平高点,早点让他去县医院治疗的话,可能他不会年纪轻轻就走了。”苏绮转过身,抬头看着天花板,上面泛出黄色的斑驳,像是怪物在张牙舞抓。
“你这么厉害,以后当个医生,多去小地方指导指导工作。那这个世界上,就会少很多我爸爸这样的遗憾。”这是苏绮的第三个谎言,严格来说,它不算是谎言,而是别有目的的真话。
“那你真的会去上海吗?”林光寒轻轻触碰着苏绮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似乎这样,就能听清楚她的真心。
“会。”苏绮说得斩钉截铁。当她开口说第一个谎言的时候,便需要编织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是更多的谎言,才能把逻辑圆成一张网。
好在年轻的林光寒很好骗,他开心地踏上了归途,也如苏绮所愿,报了一个离她的城市很远的学校。
后来,林光寒再联系苏绮的时候,苏绮回复的间隔越来越长,有的时候甚至是不回。她以为只要冷处理,这一切就会慢慢过去,她不知道,冷暴力像是刀子一样,每一刀都刻在林光寒的灵魂上。从外表来看,他还是那个有着精致皮囊的男人,而里子已经稀烂。
林光寒从小是在外婆家长大的,外婆总跟他说,等他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
等林光寒十岁的时候,他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便赖着外婆,必须让他说个岁数:“外婆,我到底长到几岁才算是长大了?”
外婆一开始是含含糊糊,林光寒便不依不饶,最后外婆只有投降说:“等你读高中的时候,你妈妈就回来了。”
外婆家在一个老旧小区,需要穿过一个菜市场才到。每到下雨的时候,菜市场就会混着带着鱼腥味的泥巴,黑乎乎,粘腻腻,拽着你的鞋不放,让熏天的味道钻进你的毛孔,惹人讨厌。而每到梅雨季节,这种下雨天可能会持续一个月,这种黏腻就会发酵,把人的心情都黏在肮脏里。
林光寒最不喜欢卖鱼的摊子,屠夫们会把鱼粗鲁地摔在砧板上,然后用厚厚的剁刀砍下鱼头,再麻利地开膛破腹,掏出内脏,丢弃在脚边的桶子里。而其他的鱼,则在鱼缸里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似乎只要不是它们自己大祸临头,它们就不会关心。
他最喜欢的是楼下的快餐店,他们没有厨房,就在街边打了个炉子做饭。厨师是个中年男子,他经常光着膀子,右手颠锅,左手拿铲,色泽艳丽的菜肴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到烧红的铁锅,还没落稳,又被抛向空中,如此这般,像是坐过山车一样来回多次,一盘菜就好了。
林光寒就在此处偷师学艺,回家了,他就吵着外婆要学着做菜,过了几年,他练会了不少菜式。
他想,如果妈妈回来了,一定要做给她吃。
还没到高中的时候,林光寒的妈妈就回来了。林光寒见过妈妈的照片,他的眉眼像她,那是个样貌出众的女子。等真的见到妈妈的时候,林光寒觉得她比他想象的还要美。
她有些疏离,不知道怎么和林光寒说话,经常把自己关在主卧,不怎么出来。林光寒和妈妈唯一的交流,就是他给她做饭。
可是,妈妈总是很忙,她很少回来吃饭,即便是回来,也只是吃两口就不吃了。
后来,林光寒才明白,因为外婆身体不好了,妈妈才不得已回来照顾他。
“你不要怪你妈妈,她也不容易,她要出去给你挣钱,她一个人养你不容易的。”外婆看着林光寒,满是皱纹的手抚摸着他的脸。
“我去找那个男的要钱。”林光寒说。
“不要提他,那不是个好东西!”外婆忽然提高了声音,她急急地喘气,一下子顺不过来。
林光寒赶紧哄着外婆,说是自己的错,不该提这件事的。
外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好在最后走得安详。一天,林光寒醒来的时候,发现外婆没有了动静,她的身体已经僵硬,安静地离去了。
第一次经历亲人离开的林光寒像是心里被挖空了,他如同行尸走肉般过了几个月,直到有一天,他回到家,看到家里的桌子上做了一满桌子他喜欢吃的菜。
蚂蚁上树,干锅肥肠,珍珠丸子,八宝饭,香煎米豆腐……
就如同过年一般 。
林光寒妈妈从厨房出来,她脱下围裙,微笑着跟林光寒打招呼:“你回来了,来吃饭吧。”
“嗯。”林光寒不知为何他开始感觉到有一些慌张,每一脚都无法踩在实地,他走到桌子前坐下。
他端起碗,里面盛满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一口吃下,香甜软糯,还有回甘。
每一道菜都很好吃,比他做的好吃多了。
他像是鱼摊子上那些麻木看着同伴死去的鱼,他只想好好吃饭,不愿意想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快过年了。”
“嗯。”
“我回来的时间,有点长。”
“……”
“我得离开了。”
林光寒张开嘴,想要问什么,可是却问不出口。他已经猜到了答案,可他不确定把那层纸戳破对于自己有没有意义。
“这些都是过年的菜式,你不爱吃鱼,我就没做。你要记得,等你成家了,还是要做的,代表着年年有余。”
林光寒大口大口地往肚子里填饭,他想堵住一些东西的外溢。
“嗯。”
“下学期,你就高一了。我跟你爸爸说了,他会来接你的。”
“……”
“不要来找我。”
“……”
林光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想起来外婆还在的时候,让他不要怪他妈妈,她也有她的苦衷。
“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女孩。”
说完,林光寒的妈妈起身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存折,放在了林光寒的面前。
“这里面是妈妈每个月打给你外婆的钱,让她替你存起来等你长大了娶媳妇用的。”
林光寒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那些滚烫滴在米饭里,又被他吃进去,咸咸的,苦苦的。
后来,林光寒才知道,他妈妈哪里有本事挣那么多钱。
就如同苏绮一样,她也对他说了谎。
来啦!期待!
冷暴力其实真的很伤感情,友情和爱情都是
是的,其实不是争吵才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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