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南舒苦笑了下,“不太好,感觉,可能就这几天了吧。”她看向医生,“我要不干脆回家收拾一下,明天就来住院吧,这样......器官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换到需要的病人身上。”郑医生的助手是个年轻姑娘,听见这话顿时红了眼睛,“贺夫人......”郑医生却理智,看出她情况糟糕,赞同,“现在就能住院是最好的。”不过目的,是想帮她缓解痛苦。纪南舒摇头,“我想先回趟家。”毕竟,相爱了这么多年。
贺砚礼没听出话外音,还十分笃定地点头,“当然。”
纪南舒笑了,无心接话。
进了浴室洗漱。
贺砚礼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神情中的柔情不加遮掩。
如曾经无数个时刻。
看着看着,贺砚礼突然皱起了眉头,走到身后缓缓将她愈发纤瘦的身体搂进怀里,捏着她连一丝软肉都没有的细腰。
“舒舒,我怎么感觉你瘦了不少......”
感受到她与昔日全然不同的身体,贺砚礼心里没由来的有些七上八下,“脸色也差,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纪南舒拒绝,“不用。”
她的身体,她自己知道。
去了医院,贺砚礼知道了她的病情,又能怎么样。
她没心思去面对,一个出轨男人的虚情假意。
没意义。
他累,她也累。
贺砚礼还没说话,他的手机乍然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纪南舒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愉悦,可转瞬,又被担忧与紧张所替代。
他直接拒接了电话,不由分说地抱起她下楼,做了决定,“不行,你不能这么讳疾忌医,我陪你去医院。”
“别怕,不管怎么样,都有我。”
他说完,纪南舒视线模糊了一下。
险些当了真。
不过,纪南舒没再拒绝。
他迟早是要知道的,而且,郑医生昨天给她打过电话。
有个女孩在排队等她的心脏。
她需要在......死之前,抽空去医院,再签一份资料。
今天顺便去签了也行。
去到医院,郑医生看见贺砚礼和纪南舒一起出现,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来贺砚礼是确实知道遗体捐献的事了。
“贺总,您今天是陪夫人来签......”
“她最近瘦了不少。”
贺砚礼满心满眼都在纪南舒的身体上,直接打断,道:“你抓紧看看,需要做哪些检查。”
郑医生,“以贺夫人的身体状况,她目前消瘦是正常的,但还是可以尽可能补充一些营养。”
贺砚礼看向纪南舒,有些头疼道:“你又瞒着我在节食减肥?”
“......没有。”
纪南舒没想继续隐瞒什么,“贺砚礼,我确实生病......”
她话未说完,贺砚礼一路上没安静过的手机,又一次响起。
但这次不是电话。
是消息。
贺砚礼不耐烦地打开看了眼,神情中顿时升起难以遏制的兴奋与激动。
握着手机的大手,都在颤抖。
他自以为掩饰好了情绪,看向纪南舒,“舒舒,你刚说什么?”
“......”
纪南舒没了好好与他说话的欲望,“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吧?”
她笑着递出台阶。
和以往陪他在名利场上,与旁人周旋时,一样的恰到好处。
她还是那个合格的贺夫人。
只是需要她虚与委蛇的对象,成了她的丈夫。
贺砚礼有些意外,又歉意地看向她,“你怎么知道?确实是有些急事,我需要去处理一趟,你自己可以吗?”
纪南舒点头,“没什么不可以的。”
这段时日,她经常半夜疼醒过来,家里也只有她自己。
贺砚礼没心思去听话里的深意,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忙完就来接你一起回家,你先乖乖配合医生做检查。”
贺砚礼。
我的身体,早就不需要做检查了。
连遗体捐献的一系列检查,我都已经做完了。
可是,贺砚礼没有给她出声的机会,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拔腿跑了。
他当年追她时,每次去约会,也是用跑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
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当初的那个白衣少年,大冬天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冲到她面前,献宝似的递给她,“乖宝,快咬一口尝尝。”
只是这一次......
他跑向的,是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
纪南舒垂下头,一眨眼,任由泪水砸落在地面。
郑医生看向纪南舒,有些迟疑,“贺夫人,贺总是不是不知道你的身体情况......”
“不重要。”
纪南舒缓和情绪后,平静开口:“你放心,他不会迁怒于医院的。”
她放在贺砚礼书桌上的那份礼物里,还留了一句话。
医生没再追问,等纪南舒签完资料后,关心起她的身体,“你这几天感觉怎么样?止痛药还够吃吗?”
癌症晚期。
最折磨人的,不是知道自己即将死亡。
而是疼痛,难以忍受的疼痛。
经济条件允许的病患,基本都会选择住院,用医疗手段减轻痛苦。
纪南舒这样的......
很少见。
纪南舒苦笑了下,“不太好,感觉,可能就这几天了吧。”
她看向医生,“我要不干脆回家收拾一下,明天就来住院吧,这样......器官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换到需要的病人身上。”
郑医生的助手是个年轻姑娘,听见这话顿时红了眼睛,“贺夫人......”
郑医生却理智,看出她情况糟糕,赞同,“现在就能住院是最好的。”
不过目的,是想帮她缓解痛苦。
纪南舒摇头,“我想先回趟家。”
毕竟,相爱了这么多年。
都要阴阳两隔了,她还是想好好的、郑重的,和贺砚礼告个别。
想祝他: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纪南舒乘坐扶手电梯下楼,准备回家。
手机响了两下。
是一张孕检单,和一条刺眼的消息。
【南舒姐,我怀孕了,是阿礼的孩子哦~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次怀上的,阿礼欲望实在太强了,每天都缠着我要个不停,连在公司,都把我压在办公桌上做。】
纪南舒有些反胃。
喉咙翻涌着陌生的腥甜味道,像极了铁锈,又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她感觉,视线也有些重影。
手机还在响个不停。
【阿礼早就想要孩子了,是我让他如愿以偿的。你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还是早点离婚,给自己留点体面。】
【你以为,他真的还爱你?演戏是一个男人的本能,只有欲望才是发自内心的,纪南舒,他多久没睡过你了,你还记得吗?】
【他那张和你表达着爱意的嘴,亲遍过我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噗——
纪南舒再也压不住那股腥甜味道,直接吐了出来。
红得刺目。
耳边响起路人惊慌的声音,纪南舒狼狈地抬头,好像看见贺砚礼牵着宁穗,一起出了妇产科。
但是有些模糊。
她眨了眨眼睛,想看得再清楚一些,身体却再也支撑不住。
倒进了那一片红里。
看来,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连当面和贺砚礼告个别,都成了奢望。
她逼着自己用最后一丝力气,睁着眼睛,看着贺砚礼与另一个女人离开的方向。
冬日暖阳照射进来。
一道光线,生生将她和贺砚礼彻底割裂成两个世界。
她再也等不到贺砚礼来接她回家了。
那个只属于她的贺砚礼了。
也早就消失了。
外面寒风凛冽。
贺砚礼突然觉得,今年冬天,格外的寒冷。
风似刀子一样往人身上割。
连带着心脏,都有些难受。
宁穗钻进贺砚礼的羊绒大衣里,“阿礼,太冷了,你抱着我走。”
“......”
贺砚礼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心口的不适感。
往后看了一眼,见没有旁人,便没推开她,只道:“把你送到老宅门口,我要马上回医院接舒舒,你别得寸进尺。”
宁穗娇声道:“知道啦!”
二人相拥着上了车。
医院内,医护人员几乎一路飞奔,推着纪南舒进了抢救室。
用上了所有的抢救措施。
但最终,还是宣布死亡。
纪南舒死了。
死在了贺砚礼如愿以偿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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