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辰殿里的宁康帝听到小太监传来的赈灾进展,紧皱了数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许多。他刚想去坤仪宫找皇后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何淑妃尖利的叫道:“你们让开,本宫要见皇上。”宁康帝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心中冷冷道:“这几年倒是朕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万辰殿外的台阶下,两名御林军手持长戟交叉拦路,一名手持拂尘的太监正苦哈哈的弯着脸,陪着笑脸对一位傲气十足的盛装丽人说道:“淑妃娘娘莫要为难奴婢,后宫妃嫔不得踏足万辰殿乃是祖训……”
次日大朝会上,宁康帝上朝后,第一句话问的便是:“张相如何未到?”
一旁的值事太监总管赶紧凑上前禀报:“启奏圣上,张相爷昨夜突发急症卧床不起,其子代张相爷递了告假折子。”
宁康帝颇有深意的淡淡说了一句:“哦,突发急症,病的真是时候……”
底下群臣无不低头不语,昨儿还红光满面之人,一夜突发急症,这里头没点儿猫腻,谁能信呢。
宁康帝扫了群臣一眼,沉声问道:“张相急病,想来是未能选出主持赈灾大事之人选,列位臣工,你们可有推荐?”
众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开口说话,推荐别人就是给自己树敌,自荐就是自找苦吃,他们又不傻,怎么会开口说话。
唯有鸿胪寺正卿张思仁向宁康帝微微点了点头。这位张思仁张大人正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皇后的长兄。
宁康帝冷眼看着闭口不语的大臣们,因为对他们本就不再抱有希望,自然也就不会再失望了。只不过这一班大臣的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
看向张思仁,宁康帝眼神微暖,高声唤道:“鸿胪寺正卿听旨。”
张思仁出班跪下,其他大臣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皇帝这会儿点名的,肯定的是要被硬逼着去主持赈灾的倒霉鬼。这倒霉鬼只要不是自己,是谁都行。
果然宁康帝高声宣布张思仁为赈灾钦差大臣,赐尚方宝剑,若有破坏赈灾大事之人,许先斩后奏。这道旨意并没有让大臣们感到意外,可接下来宁康帝的旨意,就让一些人背上直冒冷汗了。
宁康帝紧接着下了两道恩旨,一道恩旨是赐给宰相张若愚,许其暂时卸职安心养病,令副相宋时泽代行宰相之权。
另一道是给户部尚书何进的。着其回府休养三个月,彻底养好身体再来为朝廷效力。何尚书养病期间,由户部左侍郎全权代理尚书之职。
何尚书一听这话立时急了,他立刻扑到宁康帝面前大叫道:“皇上,臣没病,臣没病啊……臣不用……”
不等何尚书说完,宁康帝冷冷地说道:“何爱卿许是有自己都不知道的隐疾,否则昨日也不会在朝堂上咳成那样。朕不是那等不体恤臣子的皇帝,何爱卿有疾,完全可以请假,切不要强撑着。”
何尚书脸色一白,颓然跪伏在地上,他太大意了,竟忘记了如今龙椅上坐的不再是那个尚未弱冠,被群臣掣肘的少年皇帝,而是年富力强,积威日重的天子。
“臣遵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何尚书磕头谢恩,慢慢站起来,退回自己的位子。宁康帝高高在上地看着,见何尚书的身形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高大,他的背有些驼了,步履也略显蹒跚。
宁康帝突然的强硬震惊了满殿朝臣,要知道在此之前,宁康帝的行事风格一向是温和宽大。
时间久了,有些大臣的心也就养大了。这些大臣们都忘了,能在夺嫡之中熬到最后,顺利继承帝位的,又岂能是真得温和无害。
宁康帝突如其来的强硬让众臣一时有些不适应,直到散了朝,大家才醒过神来,这后宫的天,怕是又要变了。毕竟一直以来,淑妃一系的势力隐隐压住了皇后一系。可今日在朝堂上,皇帝明显在抬皇后一系,打压淑妃一系。
如今皇子们都还小,何淑妃所出的大皇子才七岁。朝臣们虽然不急着站队,却也一直小心探测着皇城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今日宁康帝这一举动,不知道又得让多少大臣府邸的书房彻夜灯火通明了。
散朝之后,张思仁立刻开始赈灾。他很快就将赈灾条陈写好送入宁康帝的御书房。宁康帝看罢连声称赞,同时也在心中再次暗自后悔听信太后之言,一直压制着定国公府,让自己白白失了一大臂助。
得到宁康帝的批准后,张思仁命人誊写了数十份赈灾文告,派人到四城城楼上向城外的灾民宣布。
等灾民的情绪稳定后,再派人将从各部紧急调拨出来的木材,芦席,毛毡,油布,柴火,大锅等物有序运出城门,在城外就地搭建遮风避雪的帐篷和放粥的粥棚。
张大人还从太医院里请了几位太医并京城各医馆的大夫们出城,在每座城门外都设了三座医帐,为灾民治病。
张思仁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果然极大缓解了灾民将近崩溃的情绪。特别是当灾民们看到一车一车的粮食从京城里运出来,倒入烧着滚水的大锅中,他们的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其实灾民们的要求很简单,只要有口吃的,有件衣裳穿,饿不死冻不死就行。
在万辰殿里的宁康帝听到小太监传来的赈灾进展,紧皱了数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许多。他刚想去坤仪宫找皇后说话。却听到外头传来何淑妃尖利的叫道:“你们让开,本宫要见皇上。”
宁康帝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心中冷冷道:“这几年倒是朕惯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万辰殿外的台阶下,两名御林军手持长戟交叉拦路,一名手持拂尘的太监正苦哈哈的弯着脸,陪着笑脸对一位傲气十足的盛装丽人说道:“淑妃娘娘莫要为难奴婢,后宫妃嫔不得踏足万辰殿乃是祖训……”
何淑妃又气又羞又恼,她爹刚被皇上撵回家“养病”,这宫里的狗奴才就敢这样对她说话,若是……
何淑妃冷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好……好个尽忠职守的好奴才!本宫就在这里跪着等皇帝。”说罢她一甩洋红缎面吊狐腋裘里子的斗篷,扑通一声跪在了阶下。
能在万辰殿当差的太监可都是人尖子,只见那个太监并不慌张,只越发恭敬地说道:“娘娘,如今大雪天寒,您身子贵重,可不敢叫受了寒啊……不若您先起来,到背风处避避风寒,奴婢为您往里通禀,如何?”
何淑妃愤愤的瞪了太监一眼,喝道:“还不快去……”她知道这个太监并不在皇帝身边近身服侍,所以用不着给他什么好脸色,不过是个阉人,他不配!
太监小跑着进连廊,和一个太监嘀咕几句,那个太监点点头,小步快步着进殿去向宁康帝禀报。没过多一会儿,太监小跑出来,在廊下候着的太监说了几句话,听罢,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实在是憋笑憋得太辛苦!
小跑着回到何淑妃的身边,传话太监高声说道:“皇上说了,何尚书求仁得仁,娘娘又何必强求!娘娘若是觉得雪日无聊,可以闭门好好温习温习宫规。”
第 三十九章 旧友之谊
宫中风头无两的何淑妃在万辰殿外碰了钉子,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东西六宫,还飘出了宫墙,传入大臣们的耳中。
后宫之中,宁康帝的妃嫔们几乎是个个暗自拍手称快,毕竟何淑妃得宠之时,就连皇后都不放在眼中,更不要说那些比她品级低的妃嫔,那些妃嫔哪个没受过何淑妃的欺负。
皇宫之外,有些原本有意投靠何尚书,支持大皇子的大臣们也都停止了一切行动,不过他们也不敢立刻转头支持太子,谁知道何淑妃会不会复宠,毕竟何家在外朝势大,何淑妃又是后宫第一美人。
宫中朝上自有勾心斗角,但这些都没有到影响到赈灾大事。在定国公世子张思仁的主持下,进展的十分顺利。灾民们得到了很好的安置,自然也就不想再进京城乞讨了。
只有一条,银子太不经花了,粮食也太不经用了,赈灾二十日后,从户部拨出的银子就花的只剩三万多两,而粮食也只剩下五分之一。可寒冷又漫长的冬日才过了一半,还得熬上两个月才能冰雪消融大地回春。
张思仁正着急上火之时,宁康帝身边的总管太监亲自押送四大车的粮食,来到张思仁临时主事的户部大堂。
在户部大堂主事,可不是张思仁有意抢地盘,而是无论钱还是粮,还有各类建材以及药材,都存放在户部的大库之中,他不在这里坐镇,就很难保证各类物资的顺利出库转运。
“蔡公公,你怎么来了?”听了小吏的禀报,张思仁赶紧迎了出来。他迎的可不是总管太监蔡公公,而是那四大车的粮食。张思仁想粮食都快想疯魔了。
“张大人,皇上知道钱粮都不够用,这不打发咱家给您送过来。”蔡公公满脸堆笑的说道。
张思仁顿时愣住了,数日前,皇上已经将宫中存留的贡米送了好些出来,他听他娘说,宫里只留了不足两个月的口粮,如今哪里还拿的出粮食?
“蔡公公快请进内堂说话。”张思仁一边命小吏与蔡公公带来的手下交接粮食,一边往内堂让蔡公公。
进了内堂,蔡公公拿出厚厚一叠银票,对张思仁笑着说道:“张大人,这是十万两银票,您收好,外面车上有六百石粮食,不是贡米,都是上等的粗粮。”
张思仁听了这话,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宫里怎么可能有粗粮,就是太监宫女们吃的,虽不是贡米,却也都是上好的精米细面。
蔡公公放下银票,又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乌木对牌。“张大人,您可着心腹之人,持此牌前往崔记粮行提粮,凭此牌,可提出崔记粮行所存的八万石粮食,今日这六百石粗粮,就是咱家先提了送过来应急的。”
“崔记粮行?那是谁家的铺子?”张思仁疑惑的问道。京城里还有这等义商?
蔡公公笑着说道:“是镇北军元帅夫人的陪嫁铺子。昨儿宁夫人入宫求见皇后娘娘,说是程元帅得知灾情,让她捐出元帅名下私产累年的收益,计白银十万两。宁夫人想着如今京城里有钱都没地儿买粮,就将崔记粮行的所有存粮尽数捐了出来。”
“啊!宁夫人高义!如今京城里的粮铺哪家不是翻着倍的涨粮价,谁肯白放出一粒粮食。坐地发死人财,简直丧尽天良!宁夫人虽为女子,却比男儿更大气,羞熬那些个七尺男儿!”张思仁感动的说道。
能在京城开粮铺的,谁家的后台不是朝中的大臣,达官显贵府上的夫人。可能这般大义捐粮的,却只有镇北军元帅夫人这一人。
“是啊,宁夫人捐银捐粮却不图名,她是悄悄入宫的,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也就是几个近侍之人知道,再没别人知道程元帅和宁夫人捐出这么多钱粮。”蔡公公点头感叹。
送走了蔡公公,张思仁长长了舒了口气,有了这十万两银子和八万石粮食,他拼命节省着用,应该能支撑过两个月。
等天气回暖,就可以陆续安排灾民回乡,这赈灾之事,总算能顺利进行下去了。
只是两个月后灾民们回乡安置又得需要一大笔银子,那笔银子如今还没个出处,张思仁欢喜过后,不免又有些犯愁。
不过安置灾民怎么也是一个多月之后的事情了,先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是办好赈灾之事,一来灾民不必冻饿而死,于百姓有益。二来,也能为宫中的皇后和太子撑腰,这几年来,皇后和太子过的着实辛苦。他此番若是能立下功劳,太子的地位也能稳固些。
宫中,宁康帝看着手中的密折,眼圈儿都有些泛红。这是来自永宁关的密折,折上却只字不提永宁关的军情。
其实这是一封程思则写给宁康帝的私人信件。密折传私人信件,是宁康帝给昔日伴读,如今的股肱之臣程思则的特权。
看完信,宁康帝喃喃道:“子修,子修,只有你才能这般赤诚待朕!若非永宁关离不得你,朕真想让你回到京城,回到朕的身边!你在朕的身边,朕心里才踏实。”
程思则的信中,不提君臣之谊,只念旧友之好。所以他不要任何的封赏,只盼着这些银子能助旧友解一时之急。
程思则还在信中开玩笑的说“若是银子还不够,等开春之后,他也带兵去朔北草原打草谷,说啥也得把皇上的私库填起来。”
果然是一张床上睡不出两样人,程思则不要宁康帝的封赏,宁氏在皇后这里也是一样。她捐出陪嫁粮行里所有的存粮,只是为了帮闺中密友在宫中过的舒心些。
当然,程氏夫妻心中也不是没有大义,百姓遭难,他们也会救助。只是如果帝后不是他们夫妻的知交好友,他们断断不会这般慷慨大方。毕竟十万两银子是程思则所有的私房,而崔氏粮行也占了宁氏陪嫁的三分之一。
程氏夫妻的高义与大多数朝臣的冷漠吝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虽然程氏夫妻不要任何封赏,可帝后却分别以赐年礼的方式单独赏赐了宁氏的三个儿子。出于对好友的信任,帝后都没有给养在鹊仙居的程清菡任何赏赐。
帝后这反常的举动,不知让多少京城里的权贵们伤透了脑筋,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帝后到底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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