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陆识作为一个医生,算不上许南烟的对手。三年前他们与其说是打架,不如说是陆识单方面把他压在地上打了很久,他毫无反抗的力气,在一拳接着一拳施加的暴力中被打掉了一颗牙。偶尔舔到那颗缺失的臼齿,他的口腔和头颅都会跟着隐隐作痛,许南烟的身体永远缺失了一块,就像他永远失去了付斯越一样。痛得令人难以忘怀。但是陆识竟然跟别的女人一起在带孩子,这实在是出乎许南烟的预料,他以为陆识会跟他似的,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了。
他一点兴趣都没有,默默删掉了短信,开车去了墓地。傅家说什么都不允许把付斯越的坟葬在傅婉莹身边,许南烟没有强求,他找了个最近的墓碑,让两姐妹靠在一起可以说说话,拿着酒瓶席地坐了下来。“妹,”许南烟的神色中带着些迷茫,“你帮我问问付斯越吧,到底什么时候让我死呢?”墓碑上,傅婉莹笑得爽朗阳光,还停留在她最快乐的大学时光。而许南烟已经年过三十了。京市的冬天冷得像置身于冰箱里,许南烟昨夜难得睡了一个安稳的觉,醒来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
除去付斯越死的那天晴空万里,京市的天就再也没有放晴过,太阳终日隐匿在云层之后,空气中那些朦胧的不只是雾还是霾,始终灰蒙蒙地覆盖在他的周围。他呼吸不上来,每时每刻都像在溺水。陆识那双通红的眼还历历在目,就像是一双惊醒人心的红灯,高悬在许南烟的头顶,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三年来他做了很多梦,梦见傅婉莹哭着说“哥哥为什么不来救我”,又梦见付斯越浮肿地飘在水面,笑着对他说“新婚快乐,祝你幸福”。
明徽去之前是做了心理准备的,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见到人,就被秘书拦在了门外。“霍总和程助理去应酬了,太太还是先回去吧。”在公司,众人默认程玉是霍太太。明徽对秘书的轻视心知肚明。“去哪儿了?”她问。秘书带着些许的傲慢的微笑,解释说:“想必太太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霍总应酬,太太最好别去,若是搅黄生意,霍总发怒就不好了。有程助理在,太太放心。”
她刚到厨房,口袋中手机便铃铃响了起来。“喂?”明徽接通,随手开了扬声器。明怀礼的声音自听筒传来,“阿徽啊,刚才是你二婶口不择言,我代她向你道歉。”他笑呵呵,语言中满是诚恳。明徽略愣,略感稀奇。这位二叔做惯了白脸,若没触及利益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二婶骂她,他也只会当作听不见,如今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和她道歉?脑中各种想法走过一遭,她温声道:“二叔,您放心,我明白的。”
孙相宜手里捧着碗,欲言又止,“你……路上小心。”霍砚深嗯一声,走了。……明徽上了车,老宅司机将人送到半山别墅。汽车飞驰,天空淅淅沥沥下了小雪。明徽看着窗外风景,心情慢慢平静下来。是她太天真!霍砚深不是不喜欢她,是讨厌她,所以作弄她、践踏她人格。本以为离婚的事成了定局,可如今看来是她异想天开。首先,海城项目桎梏她与明家的关系,若是这项目给不了明家,陈水燕大概还会缠着她不放。
沉香氤氲,雾气缭绕。霍宏山鞠了个躬,将线香插入香炉。“走吧。”“谢父亲。”孙相宜如蒙大赦,红着眼眶搀扶起霍砚深,心疼地问:“砚深,疼不疼?妈扶你回屋躺着。明徽,快来扶着砚深。”明徽脚步迟滞,压下心底的不适,搀起他胳膊。只是接触他的一瞬,男人幽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宛若毒蛇攀上脊背。明徽汗毛倒竖,硬着头皮送他。霍砚深居住的四合院在主院左侧单独院落。
薛泯开车速度减缓,生怕颠簸到她。“你要离婚?”路途过半,薛泯忽地问她。明徽抬头,回过神来。“嗯。”“怎么了?怎么突然要离婚?你和他青梅竹马,之前在一起不是挺好么。”薛泯攥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累了。”明徽叹一口气,将头依靠在副驾椅背上,面带倦容。“是因为程玉?”他回北城不久,可霍氏总裁豢养金丝雀的事情整个北城无人不知。
明徽语气淡漠,已不像上次在明家,他载她那时了。薛泯蠕蠕嘴唇,“生气了?”“不,是要离婚了。”明徽扶着肚子站起身,“我们先走了,薛泯哥。”薛泯心中惊诧,不忘叫住她,“别,我送你们回去。”“你送?太麻烦吧。”“不麻烦,我来是看病人,没事。”薛泯接过刘姨手上的行李,“走吧。”男人身形挺拔,黑色大衣增添几分潇洒。明徽晃神,似在他身上看到明父。
她小声说:“茜茜,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去哪里了呀?”“爸爸?”茜茜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爸爸不就是舅舅吗?”陆潇潇是陆家的院方表亲,她确实不太清楚陆识和付斯越还有茜茜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想来想去,竟是眼泛泪花:“茜茜好可怜,姨姨抱你去楼下买糖果吃好不好?”“茜茜怎么可怜啦!”茜茜撅起嘴,“我们去买糖给妈妈吃,妈妈说我有蛀牙了,不能吃糖的。”这么懂事的孩子却没有爸爸在身边,而且看傅总那副模样,他们三年前肯定有很大的误会……陆潇潇脑补得自己越发难过,给陆识说了她带着茜茜下楼后便离开了医院。
许南烟休想把他送来的东西喂进付斯越嘴里,陆识心想。离手术还有一天时间,陆识出门买菜,付斯越给了他一张清单,她最近在读书,医生说尽量减少使用ɯd手机的时间,于是陆识每天又多了一项新工作——去书店给付斯越挑她想看的书。有哲学和心理相关的,也有小女生爱看的闲书,陆识有时候会说付斯越幼稚鬼,却心甘情愿跑去几公里外的地方为她买回来,只希望她不要觉得无聊。今天的内容似乎格外多,陆识看了一眼就叹气道:“不知道要买到啥时候,你过两天就出院了,还要把书搬回家!”
“我找到你了,”许南烟的声音发着抖,太过激动的情绪让他近乎失声,他往前一步,ʟʟʟ手中的一大捧花摔落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附身拥住了椅子上的付斯越,“我找到你了,付斯越!”付斯越只惊讶了一瞬间就平静下来,她知道被许南烟发现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她没有费劲去挣扎。男人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肩膀,她感到有湿热的液体从领口滴落,打湿了一小块脖颈处的皮肤。“是我。”付斯越淡淡地说,“许南烟,很久不见啊。”
“没事的,”许南烟低声道,“阿伯,我能拜托你另一件事么?”“什么事?我能帮上忙的尽量帮你。”“请您帮我找一个人,”许南烟垂着的眼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他的嘴角勾起一点笑,冷冷的,又像是怒极反笑、或喜极而泣,“二十八九岁,应该刚入院不久,女性,我这儿有个名字的参考,也可能不叫这个名字,阿伯,符合条件的都可以调病历本给我看看。”“她叫,付斯越。”陆识心中烦闷,却还是一直哄着茜茜,直到她抽抽搭搭地停下哭泣后才严肃地捏着脸蛋说:“以后绝对不能乱跑了知道吗?被拐走了怎么办?”
“一切都很好。”许南烟听到这一句便笑了笑,快步走开了,陆潇潇捧着脸忍不住感慨:“好帅,好温柔,就是傅总真的太瘦了,他在减肥吗?”“傅总一直不太爱吃饭,”前辈笑眯眯地看着她,“花痴可以,不要爱上哦。”这话说得陆潇潇一激灵,她甩了甩脑袋严肃地说:“嗯,绝对不,我少看点言情小说。”许南烟刚刚那一刻想到了和傅婉莹玩闹的付斯越,就好像是大学时候,她们俩像两只挤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动物,那个场景是许南烟穷尽一生也想要返回的。
他爱付斯越的时间很长,却因为笨拙和许南烟的截胡一次次错过,那么多个互相依偎的时刻,陆识只是想着能够保护好她就足够了,她开心快乐就足够了。不管付斯越爱不爱他,只要能和她还有茜茜在一起,对于陆识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此时此刻,他却从付斯越那带着点纵容笑意的语气中听懂了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就好像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我……”他手足无措,停下车后,打开了后座的门,伸手去接熟睡的茜茜。
战爵逸与战修哲这就更加疑惑了,却一时之间都没有作声。此时,战爵逸抬头望了望蓝天白云,想到皇祖母墓碑前的那束新鲜白菊花、那些皇祖母生前喜爱吃的菜品、水果这些。他眸光流动,旋即心口一松,再看向了还在瞑思苦想中的战修哲。“七皇弟不必再想了,无论来者究竟是何人,此人必是诚心来祭拜我们皇祖母的,回去吧!”说罢,他便纵身一跃,坐在了黑马的背上。战修哲闻言,释然一笑点头道:“嗯,五皇兄说的是,此人并非恶意。”说着,他也赶紧上马,“驾——”
她前世是一直生活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父母健在的,幸福感满满的家庭里的。可今世的她,却没有那么幸运啦!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心中苦笑了起来。“嗐!想必是我前世的一切都太顺风顺水、太幸福快乐了,我今世才会这般命运多舛、难有顺遂的喽!饶是如此,我还是我,绝不向命运低头的!”在今世,仅仅见过她两三次的战奶奶,却真把她当成亲孙女似的宝贝。这也让她时常想起,前世待她如珠如宝的奶奶和外婆。16年多以前,她在异世的突然身亡,胎穿到这个古代她真的也好不习惯。
随即,他取走战修哲的夜明珠来观看自己手上的暗器。这根长约3寸、笔杆粗的子午钉上,竟然雕有一个柳叶状的图形。战爵逸见此,顿时眸光一闪,却也不作声。“咦?”战修哲讶然,喃喃道:“这图形应该是专门定制的,五皇兄,莫非那位蒙面女侠姓柳?还是图形另有含义呢?”战爵逸摇头不语,随即他便丢下还在猜想中的弟弟,飘然飞身而下。“五皇兄,等等我!”战修哲见状,连忙一边急声唤他,一边施展轻功追了下来。
而且他一回到京城出门在外时,通常都是戴着金色面具,也极少一开金口,尤其是有陌生人在场时。更何况,战爵逸对叶霜柔还停留在,他少时曾见过她一面、那人丑无知又很花痴的印象之中。他既不曾再见、也不想见她长大之后的模样,免得见了他会做恶梦。而在叶霜柔那边,她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成年战爵逸的相貌、身高,仅仅在拜堂之前曾听到过他三两句冷酷又简短的话。偏偏他今晚不仅一如既往的戴着面具,还一直不曾出声过。
叶霜柔抬眸一看,不由得讶然惊呼:“呀!是你!”然而拦截她的人,正是那个全身墨色华服、骑黑色骏马、一直默不作声的金色面具男。之前此人骑在马上,叶霜柔就见到他长手长腿的,现在立身在她跟前那就更加直观了。男人晦暗不明的幽深双眸在金色面具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神秘、魅惑。他身姿挺拔隽秀如松柏,双手矜贵优雅背在身后,依然一身森寒凌厉的气息非常有压迫感。不知为何?这个面具男,无端的就给了叶霜柔一种‘战爵逸’式气息之感。
突然,就在叶霜柔的背后,马蹄声、喝令马匹止步声、年轻男子的凌厉的呵斥声,相继传来。她缓缓起身,再转身一看,不由得一怔。来者是一人一骑的6个年轻男子,而居中并排在最前面的,是两个气度不凡的华服公子。而这两人当中,其中一人戴着金色面具。他那黝黑的双眸正迸发出慑人心寒光,牢牢锁定在叶霜柔的身上,他紧抿的菲薄菱形唇也倍显冷冽而无情。此人一身墨色衣物,与高大雄壮、威风凛凛、一身全黑色的骏马座骑,浑然成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