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到底有什么办法。一个五岁的孩子,即便有办法,大抵也是可笑的挽留吧。只是,霍念说的也对,他如果真的能留下常在思,她也不会走了。都快到长秋宫门口了,霍不迟忽的顿住脚步,还是难以置信的看着魏东。“你说……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啊,不是!他才五岁啊,他不玩不笑也就算了,朕怎么瞧着……他这是打算算计朕和他母亲呢!”魏东没听懂霍不迟的话,依旧是用以前的方式敷衍。
“你给我跪着好好学!”常在思假笑着,她是怎么都不会在孩子面前训斥霍不迟的。坐在床边,她盛了一小勺粥,送到霍念嘴边,慢慢的喂他吃。霍念的目光一刻都不从常在思身上移开,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暖呼呼的,像是一束温暖的光,将他心中的阴霾逐渐照亮。“母亲……你还会离开念儿吗?”一个孩子总算是问出了一句孩子该问的话。常在思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她不想撒谎,不想欺骗,可也不想让孩子伤心。
霍不迟冷冷的声音传来,惊的沈妃浑身一颤,哗啦一声,食盒中的碗碟也因颤抖而发出撞击声。霍不迟还是头一次发现,这沈妃竟如此忌惮他,许是从前他也没注意过这个人,现在……倒是觉得,这妃子或许有点利用价值。“你……就在此处给朕站着!”今日常在思去陪了霍念一夜,那明日他就让常在思知道,他召见了别的女人,而且时间还挺久。不信常在思完全不吃醋的,就算是生气,也是对他有爱的。
说完,她继续磕头,一个接着一个的磕,生怕皇帝一怒,要了她全家的性命。霍不迟想不通原因,可说杀人的话也就是吓唬吓唬,别人他可以杀了,但是这个老嬷嬷是从小伺候霍念的。以前他可以不在意这个儿子,现在他要是敢惹怒霍念,常在思一定饶不了他。可一想到常在思此刻在太子殿抱着霍念睡觉,他心中的嫉妒就要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了。“罢了!你即刻回去伺候着,然后同皇后娘娘说,朕也有点不适!朕……伤口疼了!”
彼时——长秋宫内的霍不迟来回踱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呢!无人看到他受伤,你给朕说说,他要热水做什么?你去叫那个嬷嬷过来!”魏东拱手,“是!”嬷嬷颤颤巍巍的进来,一见到霍不迟立刻跪下磕头。“老奴有罪,是老奴照顾太子不当,还请陛下责罚!”
“不生!真的,姐姐不是那个意思呀。”常在思拉着他坐回到小凳子上,又重新把小叶紫檀递到他手里,“继续磨!光滑一些不会伤到,认真点啊!”门口——那一抹明黄色的小小身影慢慢退了出去。一旁跟着他的嬷嬷不明所以的问,“殿下……您不进去了吗,今天书法习的特别好,您不是打算给皇后娘娘瞧瞧吗?”“有什么可瞧的,她原就是不愿生我的。”或许父皇的没错,我本就是个不讨喜的人,连自己的母亲都不喜欢自己。
说话间,霍不迟这才闻到,屋子飘着一阵饭菜香,他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摆满了东西。虽说他不能吃,但是他能伺候常在思吃。“姐姐!我伺候你吃……用膳!我去穿件衣裳就回来。”他自知,自己的身体早就破烂不堪,难看至极,平日里倒是无妨,但是用膳时不能露出来,会影响姐姐吃东西的。从寝殿出来时,霍不迟身上随意挂着一件宽大的寝袍,发髻松散着,让他本就瘦弱的身体上去更加孱弱几分。
不过她知道,姜去寒是在为她高兴,这原本就属于她的后位,她终究是坐上了。房门缓缓打开。常在思进了内室,就见霍不迟跪坐在床边,手上拿着那个香包,呆愣愣的看着,不动,也不说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的样子不似活人,简直没有半分生气。“阿迟……你在做什么?”听到她的声音,霍不迟缓缓转头,一瞬间,红了眼眶。“在……等你啊,你说你只是出宫一会,说你会回来的,之前……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你回来了,我以为你会在这出现。”
所以,在常在思消失之后,她便出了太子府,再也没有回去过。“那我亲自去吧!”常在思知道她的脾气,比谁都倔,就算是自己亲自去请,她都不一定愿意过来,可如今只有姜去寒还能有点希望救霍不迟了,否则他这连粥都吃不下去的身体,用不了多久一定会垮了的。女子医馆内——姜去寒一身粉红罗裙,发髻梳的依旧利落,低着头,似是在写方子,感觉到有人过来,她头也没抬的直接抬起手,放在了手枕边上。
“母亲不可如此,父皇从不吃这些东西的,他只吃饼子的,若是看到旁的吃食,他要发怒杀人!”常在思不解的看向他,霍不迟直接张嘴把一勺粥吃了个干净。“好吃!姐姐莫要听他胡言,他才见过我几次,小孩子最会胡说八道了。”常在思自然是不信他的。“他才五岁!他能撒谎吗?”可霍不迟不想说,她又不想逼他,那就只能……“怎么不能啊……姐姐……你怎么不动了?我还饿着呢。”
短短五年,朝中人人自危,近半数的大臣,都被霍不迟莫名其妙的赐死,充军、发配、或者是抄家流放了,更是当庭打死过两个。人人都传霍不迟暴戾成性,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却无人敢质疑,就连一直把持着朝政的太后,都没来及的阻止他,发现朝中动向不对时,她的党羽已经被诛杀近半了。朝臣几乎都在家中备好了寿材,因为指不定哪一日,暴君一个心情不好,他们的命就没了。霍不迟兴奋的转头看他,嘴角洋溢着的笑容,久违到让魏东都愣了神。
常在思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转头就看到男人好看的侧脸,霍不迟若非是帝王,就单单凭借这唇红齿白,模样俊朗的小脸,放在教坊司那都得是头牌。她起身,一瞬间,手腕像是被什么给牵制住了。下一秒,霍不迟翻身起来,跪坐在她面前,紧紧的抱住她,这样没有缓冲的动作,吓了常在思一跳。“姐姐!你别走,我知错了,我打也打了,罚也罚了,我将半条命都罚了去,我知道不够……这不够!我会一直如此待自己的,会一直到死都这样待自己,不要走我求你,起码此刻别走,再陪我两日……”
……她不是洛晚星?“看够了吗!别天天‘你妻子你妻子’的挂在嘴边,人早就死了,装深情有什么用,滚开!”洛晚星趁他愣神至极,立马脱身,抢了他的风衣披上,一脚踹在他胸口,慌不择路地下车跑了。谢南凛喉头一紧,看着洛晚星背影消失,才猛地想起什么——她风衣里面什么都没穿,这样她怎么回家?然而谢南凛下车追上去时,才发现洛晚星不见了。……洛晚星也是跑了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这个问题。
洛晚星拧眉,好似很不解,“刚刚你让我来泳池边,说有话告诉我,我就来了。接着你忽然跳了下去,难道不是你陷害我?”“可惜这边没有监控,我真是有嘴都说不清。”现场忽然诡异地安静下去。谢南凛骤然抬眸。——所有人都想起了,刚才那几个少爷小姐说的八卦。刚回到洛家的洛晚星,在寒冬腊月掉进水里,说是洛安雪推的她。洛安雪却说,是洛晚星为了陷害她,自己跳下去的。与这一幕何其相似。
洛家嫌弃她,洛安雪陷害她,还要把心狠手辣的帽子往她头上扣。如果谢南凛真的在乎过她,会看不出来洛家对她只是虚情假意?想帮洛安雪就直说,非要用一个‘死人’做挡箭牌,恶不恶心!她绝对不会给谢南凛这个机会!……半小时后,露天宴会场。天色暗下去,酒店特有的花园露天宴会也开始了,众人都纷纷从厅内走出来。刚才得罪洛晚星的那些人,还心有余悸,见到她与江衡一同出现了,才松了口气。
洛安雪死死咬着牙,泫然欲泣。“你误会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贬低姐姐抬高自己……”洛安雪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也来了?我记得你好像没有邀请函……你是用南凛的名义进来的吗?”洛晚星懒得给眼神,“你也没有邀请函,你能来,我不能来?”洛安雪眼眶刷的红了,仿佛受惊的小白兔,“我不是那个意思……”旁边人的怒火立马被点燃,“安雪小姐是谢先生的未婚妻,谢先生特意带她来买香水!你是什么东西,敢对安雪小姐这样说话,找死吗?”
说到这里,洛安雪故作小心的看了洛晚星一眼,有意无意地开口:“何况,我听说star的董事长最欣赏一心一意的男人,这么多年南凛身边的女伴都是我,若是换了其他人,指不定star董事长就会误会南凛……”这话简直是明示了。洛安雪担心洛晚星也要去宴会,抢走谢南凛女伴的身份,所以故意加了重音——这么多年,南凛身边的女伴都是我。洛晚星笑意渐冷。可不是吗,这些年谢南凛是女伴从来都是洛安雪,就算是她这个妻子,也没有资格陪谢南凛参加宴会。
“林女士,谁允许你在我面前骂她?只有我能找她算账,你算什么?”谢南凛不留情面,“送客。”管家立刻把林茹雅请了出去。林茹雅离开后,客厅恢复安静,渺渺转了转眼珠,悄悄扯了下知野的袖子,往洛晚星那边靠近。洛晚星挑挑眉,无声做了个口型:跟上。谢南凛目送着两只团子,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她上了楼。洛安雪心里一直在冒酸水,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咬着下唇,楚楚可怜地开口。“南凛,我妈说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略有犹疑,“他们没走,我可以走吗?”明徽指着秘书处众人。“是程助理的命令。”保镖恭敬道,做出“请”的手势。明徽这才反应这保镖不是询问,是强制。他直接听命于霍砚深,自然听命于程玉。她不再多说,捞起外套随保镖离开。文聪侧目看她上了电梯,摸出手机给程玉发消息……楼下,依旧是奔驰车、司机和保镖。明徽预感以后自己要与这三件套产生密切联系了,心思一动,想主动拉近关系。她费尽口舌,将男孩到男人再到老男人爱聊的话题全都讲了一遍,可司机不吭声,保镖只捧场似的点头,仿佛全丧失了语言能力。
话毕,对方便挂了电话。薛泯微愣,听筒中嘟嘟声响起,断了联系。另一边,明徽快速将号码删除,把手机还给女人。“小夫妻吵架了?”女人收起手机。“嗯,他妈生病,非让我去照顾,我说请护工,他就生气了。”明徽语气略有不耐,面不改色扯谎话,“这不,今天还埋怨我呢。”“哼,男人总是会孝心外包,是他妈又不是你妈,他怎么不去照顾。”女人义愤填膺,为明徽叫屈,“好妹妹,听姐姐的,决不能屈服!”
他身上强横气势连明徽这个旁观者都感觉毛骨耸立,更遑论这些局中人。只是这场面并未维持多久。门外有汽车发动声,明徽望过去,一辆老式国产帕萨特停在商场大门之外。霍砚深抬步去迎,众人神态稍稍缓和,跟在他身后。汽车停下,司机动作迅速,打开车门。“霍总。”车内走出一矍铄男子,四十多岁模样,戴银丝方框眼镜,相貌堂堂,气质非凡。霍砚深主动伸出手,“周主任。”明徽敛眉,这位周主任她曾在央台新闻中见过,政绩斐然,名声在外。职位虽是副,可手握大权。单独出行时旁人从不称呼副职,这是心照不宣规矩。